林昭翻身上了乌骓马时,掌心还残留着檀木柜上的木屑。
月光落在朱漆木盒的鎏金“林”字上,像滴凝固的血。
“驾。”玄衣使者轻抖缰绳,马蹄声叩碎青石板的夜。
林昭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飞檐,喉间泛起铁锈味——上一次站在林家祖宅门前,是八年前的雪夜。
母亲用身体护着他,三长老的掌风擦着他后颈劈在青石板上,碎冰溅进他眼睛,模糊了母亲咳血的脸。
“到了。”玄衣使者勒住马。
林昭抬眼,朱漆大门上的铜钉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门两侧站着十余个族卫,刀鞘碰在青石上发出轻响。
门内传来细碎的议论:“真的是他?”“试剑大会上把凝罡境揍得爬不起来那个?”
人群里挤进来个青衫少年,面如金纸,正是当年带头往他破碗里吐口水的族弟林岳。
他盯着林昭腰间的拳意锦囊,喉咙动了动,声音比蚊蝇还轻:“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封脉散废了吗?”
林昭扫过他发白的嘴唇,识海里系统提示音轻响:“检测到嫉妒值180,愤怒值320,负面值 500。”他垂眸掩住冷笑——当年这小子把他堵在柴房时,可没这么斯文。
“昭公子请。”玄衣使者掀开垂花门帘。
演武场的银杏叶落了满地,林玄泽站在阶前,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
他脸上挂着长辈的慈祥,眼角却绷得极紧:“昭儿,让你受委屈了。”
林昭抱拳,指腹轻轻蹭过锦囊上母亲绣的针脚:“家主客气。”
“当年三长老误判你的资质,是族中疏漏。”林玄泽抬手,身后丫鬟捧来锦盒,“这是洗髓丹三枚,锻骨液两坛,还有……”他顿了顿,“你母亲的牌位,已从偏祠移到了家庙。”
林昭的目光越过林玄泽,落在演武场角落的老槐树下。
那里站着个灰袍老者,枯瘦的手攥着檀木拐杖,指节泛着青白——正是三长老林震山。
“三长老。”林昭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林震山的喉结滚了滚,拐杖尖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昭……昭儿,当年是我老眼昏花。”
“母亲走的那晚,您说她是自己撞在您掌风上的。”林昭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一片银杏叶,“可我后来学了点粗浅的武道——凝罡境的掌风,怎会偏三寸?”
林震山的拐杖“咔”地裂了道缝。
他浑浊的眼珠猛地收缩,额角青筋凸起,声音却压得极低:“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三长老怕什么?”林昭又近半步,碎星拳意顺着经脉翻涌,“怕我查出那碗参汤里的封脉散?怕我知道母亲临终前说的‘小心玄铁令’?”
“住口!”林震山突然暴喝,拐杖重重砸在地上。
他脖颈的青筋像蚯蚓般爬动,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当年那个被他踩在泥里的废柴,如今竟能逼得他在族中长辈面前失了态。
识海里系统疯狂提示:“检测到强烈恐惧情绪380,悔恨情绪520,负面值 900!”林昭盯着林震山发抖的指尖,心里的火“轰”地烧起来——这老东西,果然知道母亲的死不是意外。
“昭儿。”林玄泽上前半步,掌心虚按在两人中间,“三长老年事已高,你莫要再提旧事。”他笑着转向林昭,“你若想在族中落脚,我让大管家给你收拾东院的静室。若想……”
“我想查查族中古籍。”林昭打断他,“试剑大会后,我总觉得拳意还差点火候,藏书阁的《万意录》,或许能解我疑惑。”
林玄泽的瞳孔微微一缩,很快又堆起笑:“自然。大管家,带昭公子去藏书阁。”他转身时,广袖扫落一片银杏叶,正好落在林震山脚边。
林昭跟着大管家往藏书阁走,余光瞥见林震山弯腰捡叶子时,手背上的老年斑都在发抖。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他肩头,他摸了摸锦囊里的碎星拳谱——等查到玄铁令的线索,这老东西欠的债,该连本带利还了。
演武场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进林震山的衣领,他猛地抖了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拐杖裂了缝的把柄。
林昭提出要进藏书阁时,他喉间的“不可”刚滚到舌尖,便被林玄泽的话生生截了回去——“让他看看也好,若能寻得线索,反倒利于平息纷争。”
“家主……”林震山的声音带着气音,像是老风箱拉过锈死的转轴。
他眼角的皱纹里渗着细汗,灰袍下的膝盖微微发颤——藏书阁最顶层那口青铜匣,压着二十年前的密档,其中一卷正是当年他往林昭母子参汤里投封脉散的记录。
林玄泽侧过脸,玄色大氅的流苏扫过林震山手背。
他笑得温和,眼底却像淬了冰:“三伯,昭儿如今是青岚郡试剑大会的风云人物,总不能寒了他的心。”话音未落,大管家已躬身请林昭往藏书阁去,那背影清瘦却挺直,像柄抽了鞘的剑。
林震山望着两人渐远的身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开口。
他低头盯着脚边被风卷起的银杏叶,叶面上的脉络竟与当年林夫人临终前咳在青石板上的血痕重叠——那夜他本想以“废柴弃子”的由头彻底除去林昭母子,却不想那小崽子竟活了下来,还带着一身横练的本事杀回林家。
月上中天时,藏书阁的窗棂透出一线微光。
林昭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暗黄的光映得书架上的《万意录》《锻骨要诀》泛着陈旧的墨香。
他没急着翻那些显眼的典籍,反而踮脚够到顶层积灰的木箱——当年母亲作为护阁长老,曾偷偷告诉他,真正的秘辛都藏在“最脏最破的地方”。
木箱的铜锁“咔嗒”一声开了,霉味混着陈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昭一页页翻着泛黄的战报,指腹突然顿住——第七页右下角,“林清雪”三个字被墨笔重重圈起,旁边批注着:“护送玄铁令至南域边界,遇域外血煞门七长老‘毒心叟’,双方激战,玄铁令下落不明,林清雪重伤……”
“轰——”
识海里系统突然发出蜂鸣,林昭的手剧烈发抖,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起战报,借着月光看清最后一行字:“毒心叟言,玄铁令藏于林家祖祠暗格,需林氏血脉开启……”
“母亲……”林昭喉间发哽,眼前闪过八年前雪夜母亲咳血的脸。
她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清晰:“昭儿,玄铁令……护好……”原来那些被他当作临终呓语的话,竟是母亲用命换来的线索!
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检测到愤怒值580,悲恸值420,负面值 1000!”林昭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炭笔,将战报关键部分拓印在随身携带的羊皮纸上。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紧抿的唇线上,碎星拳意顺着经脉游走——血煞门、玄铁令、三长老的封脉散,所有线头终于开始打结。
天刚蒙蒙亮,林昭站在三长老独居的竹院外。
晨雾裹着竹露打湿他的玄衣,他抬手叩了叩竹门,声音轻得像片落叶:“三叔,当年的事,我会一件件清算。”
竹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林震山惨白的脸从门缝里挤出来。
他眼眶青黑,嘴角沾着未擦净的药渍,显然一夜未眠。
见是林昭,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拐杖撞翻了门口的药罐,褐色药汁在青石板上蜿蜒成小蛇:“你……你想怎样?”
林昭望着他颤抖的指尖,忽然笑了:“不想怎样,就是来告诉三叔——我母亲护着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他转身离去,靴底碾碎一片带露的竹叶,身后传来林震山的喃喃自语:“完了……这小子……真是个祸根!”
出了林家庄园,林昭翻身上了乌骓马。
晨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手指轻轻按在怀中的羊皮纸拓本上——血煞门的线索、玄铁令的秘密,还有母亲的仇,都该有个了断了。
马蹄声渐远时,林昭突然眯起眼。
他能察觉到,三里外的山坳里,有三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正尾随着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抖缰绳,乌骓马撒开四蹄奔向官道——该来的,总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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