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差

换源:

  “报告哨兵,报告哨兵,东31未见异常。”

一轮巡查结束,我慢悠悠的在灌木丛中躺下,打算享受五分钟的宁静时光。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亚热带雨林里,毒虫和迷瘴都算是友善的伙伴,真正要命的是无处不在的恐怖分子和漫无边际的湿热气候。

“收到收到,这里西73,发现部分「酒瓶」散落在「旧黑旗」,已在地图上标记。”

酒瓶是指一些恐怖分子自制的燃烧弹,旧黑旗则是最新标注的恐怖分子营地,这也是我们小队队内的黑话,瞎起的,也正是因为瞎起的才不容易被敌人听出来。

对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说太多的话会被密林里的耳朵听了去,那可是危及生命的大事,剩下再多的话,也得回营地去再说。

收拾收拾自己的小零件,我就得回去了,掏出篆刀在树皮底部做个不显眼的记号,降低下身体的角度,让穿满战术设备的身体稍微放松一下,尽可能小声的掏出地图,打量了几眼。

「旧黑旗」,最近的一个旧黑旗就在东47,和我的距离还是算近的,我打算回去之前弄明白「酒瓶」的数量以及敌人的作战计划,这些事可拖不得,万一敌人已经弄明白了我们的位置并且抱着烧毁家园的底气袭营,我们可招架不住。

毕竟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雨林,一把火就够烧个精光。

「旧黑旗」还是很显眼的,一片灌木丛生的雨林里,一片突兀的被清理出来的空地,还驻扎着一两个零星的帐篷,就差插上恐怖分子或者邪教分子的明晃晃大旗了。

这个旧黑旗似乎已经并不是用来驻扎的了,几乎没有什么阻力。在蹲守了三个小时之后,我争取在肠胃咕噜作响之前,压低脚步,慢慢走近营帐。

玻璃碰撞声,叫骂声,咳嗽声,营帐里似乎不止一个人。

在太阳把我的影子放在营帐帐布上之前,我捏着手雷,手指抵着保险栓尽可能安静的拔出来,一个低抛扔进营帐,接着端起枪口,毫不留情的对着营帐齐腰扫射。

在一阵更加激烈的叫骂声和爆炸声过后,整个营帐燃起熊熊火焰,看起来恐怖分子的土制燃烧弹威力还不赖。

多亏这些恐怖分子也不傻,早早的就在旧黑旗附近留出了足够的隔离带,这场大火还不至于烧得满山都是。

我谨慎的伏低身子,热风炎浪拍打在脸上,烤得我眼睛发干,控制不住的想要眨眼睛。

然而越是这样越是要警惕,这些恐怖分子已经被洗脑,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命,只要稍微一松懈,我的脑袋就会被火光中突然伸出的枪口爆掉。

我的等待并不是徒劳,火里的尸体被炙烤得噼啪作响,尸体堆里却突然传出一声惨嚎,一个浑身披着盐酸混合酒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滚了出来,在地上滚来滚去想要扑灭火焰。

利落的两枪,打碎这人的双腿,惨嚎更加剧烈,不过随着酒精烧光也渐渐失去了声响。

继续等待了两分钟,静谧的丛林没有任何动静,连虫鸟都被刚才的手雷爆炸声吓跑了。

压低脚步走上前去,用枪管戳了戳地上趴着的土著,土著的胸廓微微起伏——有气。

我没什么和土著交流的兴趣,这些土著大多数都是被恐怖分子用各种手段逼迫来帮他们做事的,这些手段包括不限于威逼利诱,甚至药物控制——对于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土著,恐怖分子们甚至没有洗脑的必要。

“哟,东31,你回来了?还有「土特产」?活的?受没受伤?”

说话的人是南37,我的老乡,后面去了医疗部工作,说出的话很温暖,但是语气满是冷嘲热讽的意味。

倒不是我和他有什么矛盾,他这个人说话就这样,大家都习惯了。

“闭嘴吧南37,是不是在医疗部轮值把你闲出屁来了。”东70笑骂道。

南37闻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反驳。

大家的代号都是通过来部队的第一次巡守的方向和公里数决定的,东70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巡守了70公里,这个数字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且不说一路上的毒虫猛兽,单是一直保持精神紧绷就让人难受的要命,更别提他这一路还标注出两个旧黑旗新址。

理所应当的,他受到大家的一致尊重。

“别提了,我本来没想留活口的,这小子命大,没烧死。”我笑了笑,没盲目邀功。

“西25,快过来快过来,问问这帮土蛋子到底有什么计划,那些「鸡尾酒」的量都能烧没半个北棒国。”东70的手比嘴还快,迈步伸手去把门外的西25拽了回来。

说起来挺丢人的,我这31公里是全队倒数第二,而且倒数第一的西25来部队的时候才16岁。

正因为西25的岁数小,大家也格外的宠他,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他。这小子不光烧的一手好饭,生僻的土著鸟语也会说,东70更是极为宠溺的把队伍里唯一一部卫星电话揣进他兜里。

“干啥啊老大,我煮的蛇羹还没吃呢。”

西25嘟囔着,盘腿坐在土著面前。

南37推搡了几下土著,把什么药拍在土著脑后,土著顿时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

“蛇羹?正好,我都要饿死了,25老弟你就别吃了,归我了。”我拍拍肚子,把枪杆子往地上一卸就走了出去。

“这31,嘴真馋……”25嘟囔着。

我哈哈大笑着走了出来,不再理会他。

天气阴沉,连月亮都看不见,时不时隆隆响过雷声的翻搅乌云,眼看要下雨了。篝火上架着一口小锅,里面是还在冒热气的蛇羹。我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下,侧着脑袋看房里的事。

其余几个队友也围了过去,虽然他们听不懂,不过还是很乐于看25收拾这些土著蛋子的。

“卜以鲁噻……”25嘴里嘀嘀嘟嘟的说着。

“唔鲁卡其噻……”土著也嘀嘀嘟嘟的回应,只是不管25怎么问,他都只重复这一个词。

过了不一会,土著忽然开始抽搐,连这个词都说不出来了。

西25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南34说:“去拿几支阿片镇痛药来,这玩意瘾犯了,不给药连话都说不出来。”

南37蹦得老高,就好像西25说的话碰到了他命根子一样。“你想都别想,你知道那玩意咱们一个月才几支嘛?”

西25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就把缴获库打开,拿点出来。”

这也是我们活跃在这一带的原因。这一带边境线的恐怖分子经常性的从事一些贩度交易和军火交易,给国内安全带来不小的压力。和恐怖分子发生冲突之后,总会缴获一些度品和枪支弹药。

眼前这个土著,很明显就是被恐怖分子用药物控制了,戒断反应明显,再加上身上的皮肤被烧的所剩无几,剧烈的疼痛也让他加倍想念药物带来的镇痛作用。

南37撇了撇嘴,转头回去拿钥匙,准备拿点成品度品出来。

就在这时,变故徒生!

蜷缩在地上的土著痛苦的捂住肚子,强烈的戒断反应让他止不住的干呕,似乎是要连胆汁都吐出来,很快就濡湿了一块地面,恶臭的口涎顺着嘴角流了满脸,手脚乱挥个不停——虽然右边的早就被炸断了,但还是本能的挥舞着,小臂随着胳膊乱甩。

几个大兵,按住他还是很容易的,就是被恶心的够呛。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随着他一阵“嗬嗬”怪叫,吐出一块暗红色的血块,如金属坠地一般的声音。

“不对!快卧倒!”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地上那块血块发出耀眼的光芒,猛的爆开!

无数破片借着爆炸的威力嵌入这些年轻战士的皮肉里,把中心的所有人都掀飞了出去!

就连门外的我也被气浪掀了个跟头,陷入了剧烈的耳鸣,昏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是南37抱着西25残破的身子痛哭的画面……

…………

“班差?班差?”面前的手晃动着,把我从回忆里分离了出来。

“啊?……啊……”我回了神,喃喃应道。

“老同志还犯迷糊,下午你还得带队训练呢。”叫醒我的同事笑了笑,把哨子挂在我的脖子上。

抹了一把灰白的胡子,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

“后来呢,后来呢?老班,你讲故事也忒不厚道,怎么到了要紧的地方就没了。”新到特战营的小崽子没大没小的大呼小叫。

“后来啊,南37失去理智一般,仇恨充盈他的身体从而支配他,他带队,领着一帮同样被恐怖活动迫害的人,像绞肉机一样趟过那片黑旗浑水,不计代价,无视后果,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彻底根除那里……”

“当然,剜去这块腐肉,要牺牲的东西远不止一队人命,这支小队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就连他自己都死在了征讨的路上…”

“那次,他身体破碎,挥舞着装着汽油的燃烧弹,倚靠旁边的弹药板条箱上勉强站着,身边只有几具满是弹孔的尸体,再远处是乌泱泱又不敢靠近的土著和武装分子。”

“他绝没有一丝自己还能否活下去的犹疑和侥幸,甚至没有开口说话,沉默着把燃烧弹扔在地上……”

“再后来呢老班,他们死了吗?”

“英雄没有爱惜肉体的必要,他们湮灭在烟花里,埋葬在一个新世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