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幕:招贤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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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是远在深山老林里隐居的老道士,一位是在荒山野店当跑腿的瘸腿老鲧夫。

这两位都曾经是出入宫闱的达官显贵,却都因为得罪牵扯到了皇室内部的权力斗争而被革职查问,并最终导致了他们灰头土脸的致仕。

现在,两个人都放浪形骸,独卧荒村,乐于烟霞之志,安于孤老之乡。

若得这两位相助,京城闹鬼的传闻应该很快就能不攻自破了。

老道士名叫焚舟济,道号乐山,倒是和他现状很般配。

他就隐居在这狐仙儿太奶山的后山。

巧的是,公师董要找的另一位老友就在这座狐仙山的山前小酒肆里干跑堂儿的。

也不知道这两个老不死的会不会蹦高窜低的互相去串门儿。

狐仙儿太奶山。

路过这家村野荒店,公师董带着贴身小厮郭照山、贴身侍婢简秋珊、和随侍的带剑护卫高天,笨手笨脚、傻里傻气的粗使仆从尹东平,还有自己家用了五年的宅家总管孟天童、还有自小便跟着自己的小厮卫铁衣。

卫铁衣和刚来主人身边的小厮郭照山不同,他和主人那可是从小到大的情谊。

甚至就连“卫铁衣”这个名字都是公师董的父亲给他改的。

原来公师董喜欢给自己的贴身小厮改名字的习惯是跟他爹学的啊。

卫铁衣跟着公师董年头最长,公师董用着放心。

一行七人六匹马、三辆车,浩浩荡荡地来到山脚下,找到这家开在山下路边的茶肆小摊儿上,住了马,停了车,准备歇息歇息,打听打听再走。

顺便看看那个老瘸子还在不在这里。

公师董准备了三辆高篷大马车,第一辆车是留给不会骑马的简秋珊。

后面其余两辆马车都是留给他要请出山的两位老前辈的,一人一辆。

山脚下大路边,一间将漏未漏、半塌不塌的茅草房子,坐西朝东,门前竖着一个茶水招子,檐下伸出同样是由茅草铺设的小凉棚,凉棚底下是四张原色烂木桌子,南边两张,北边两张,中间儿是进出的通道。

进到茶肆凉棚里,这里如此荒凉偏僻,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客人。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使长工尹东平对着半掩半开的屋舍嗷了一嗓子,见没人应声就想直接推门而入。

公师董一巴掌拍开他想要推门的手,喝道:“等着!”

七个人四张桌子八条长凳,位置正好够了。

卫铁衣替公师董擦好了一条长凳,让他坐了主位,自己便侍立一旁。公师董一努嘴,示意他在自己右手边坐下。

公师董刚坐下,刚想要伸手去解身上披风的绳结,眼疾手快的郭照山蹭地一下跳起来,忙给主家解开了披风,收好自己抱在怀里。

看着低眉顺眼的郭照山,公师董心里总觉得不安。

结果没一会儿,半山腰上的树林里野人似的一个小姑娘从林间枝杈里探出头来,见来了客人,忙上前热情地招呼起来。

公师董喝了一口漱口水一般的茶,好在解渴。

“小姑娘,你知道索无矩索老吗?他以前就是在这里干着你的营生!”

听了这个名字,原本还进进出出,忙活来忙活去的小姑娘神情突然变得隐晦莫名,似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说话,又似是千言万语一时无从开口。

公师董和这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在这!”

一回头,正是索老。

索老曾是朝中言官,历任太子洗马,后面还得到赐官谏议大夫,但是却因为前太子夺权篡位的事被牵扯,连累到入狱受刑,腿也是在这个时候熬刑不过被打瘸掉的。

虽然后来给他平了反复了职,可至此以后他已恨透了朝廷,再也不愿意和朝中的那帮小人为伍,便愤然辞去身上的所有官职,离群索居。

倒也是应了他自己的姓氏。

不论在朝为官还是在野为民,他都不愿再去逢迎上官,故此便来到这里,半隐半耕。

有意思的是,索老也曾经上书参过公师董,这两人算是一对冤家不打不相识吧。

现在的索老,满头枯败灰白的头发,蓬头垢面,已然完全没有了当年宽衣博带的儒家风范。

不,对这个老人家来说,是“疯范”。

三四年不见,这位老人家好像被世界抛弃、被时间折磨的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像个八十岁的老翁。

公师董连忙起身叉手行礼,索老也回了一礼。

眼见索老落寞如此,公师董心里难受,也不知该怎么去劝慰他。

索老不以为意,给大家介绍了自己的女儿。

没想到,原来这小姑娘就是索老的女儿。

“夫人呢?”公师董没话找话。

结果这却刺痛了索老:“她病了!病得连下床都下不了!口眼歪斜,口角流涎!”

索老摇摇头,指了指刚才差点被那莽夫尹东平一把推开的门,屋子里,全是药味,因为病人受不住风寒,所以常常门窗紧闭,药味自然也就散不出去。

公师董让卫铁衣去给夫人诊治,自己留在外面则有一搭没一搭和索老闲聊。

公师董问及夫人病发的原因,索老忆及当初,这才缓缓开口:“去年冬天摔了一跤,摔得有点严重,伤了后脑勺,从那以后,就成这样了!”

卫铁衣出来,向主人点点头,证实了索老的话没说错,老夫人的病也确实如此所说。

“那你们为什么不治呢?”

“没钱!”

“你们可以来找我啊!来京里为夫人诊治,总比在这晚上睡觉连眼睛都闭不了,日日僵硬的躺在床上苦捱着要强啊!”

公师董站了起来,他想不明白,过去那个自诩清高的“索大夫”为什么非要咬牙死撑呢?你这么硬挺着能对谁有好处呢?

“我不愿意回去!”索老低着头,形容枯槁。

索老置了酒席,给公师董接风洗尘。

在场的一共十个人,索夫人不在,所以在座的是九个人。

大家就挤在这凉棚底下的破烂的四张桌子周围。

酒是不可能有的,唯一的菜是一道鸡汤。

一瓮鸡汤十个人分,胃口大点的,像尹东平,五六碗喝不停的,眼下只分到这么一碗,根本不够喝的。

公师董用眼神警告他,举起清汤寡水的一盏鸡汤,浅抿一口,不禁赞道:“甘醇味鲜!好手艺!”

索老不禁苦笑。

公师董说明来意,并且向索老询问焚舟济焚老的踪迹去向。

索老的女儿一听这人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请自己的大人(父亲)出山的,眼睛都亮了!

不是她爱慕虚荣,是她明白,只要父亲答应接受邀请,那母亲的病就有的治了!

索老沉默着,公师董让卫铁衣去随行的车上拿了三万钱,并且直接交到索老面前:“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风骨!可是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比钱来得更有用!你骨头硬!夫人怎么办?令爱怎么办?你想过没有?难道要让她们陪着你在痛苦中熬过这一生吗?”

索老抬起头,已是泪眼婆娑,胡须、嘴角都在发颤,相对涕零,不知所言了。

“我不求你回去再和那帮只会骑墙的小人为伍!你只要答应愿意为我出谋划策,成为我的幕僚!你的所有的麻烦,我来帮你解决!是我请你来帮我!是我求你来加入我们!我的身边需要你这样一位智者!”公师董言辞恳切,绝不是在演戏。

小姑娘在一旁听了,早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直接跪下求公师董:“只要你答应救我娘,我可以为你当牛做马!任你驱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可是她爹还在,公师董望向索老,没有说话,只是让座位离得很近的尹东平把小姑娘扶起来。

索无矩憋红了脸,最后却全化为满含热泪的长叹。

“你的夫人、你的女儿我帮你照看!你来帮我做事,什么都不用管!夫人的病我也会找人给她治!以后你们在再不需要留在这里吃这个苦了!”公师董再次强调。他伸手一指那三辆大车:“车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让人先送你们回我家,我找人给夫人医治病疾!”

晚上,郭照山和卫铁衣帮着把卧床的夫人抬进高篷大马车里,其他人都在帮忙收拾东西。干这个活儿,干得最起劲的反而是索老的女儿索三月。

索三月眼里的光,嘴角的微笑,身为父亲的索无矩全都看在眼里。

大家从这个破旧的小茶棚里收拾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家当,都卷吧卷吧放到车上,让卫铁衣带着尹东平,赶一辆大马车护送索老一家三口先回家去。

自己则带着郭照山和简秋珊、家里的总管孟天童和自己的随身护卫高天,再去找焚舟济焚老。

焚舟济焚老可以算是自己的道门师兄了。

只是这个焚师兄可比他的师弟大了整整二十岁,就比索老小几岁而已。

问了索老,原来两人一直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索老也曾翻山越岭地求访过对方,只不过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未见真龙。

“倒也真应了那句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啊!”索老无不感慨。

公师董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文人雅士,儒道隐僧,不是最好干这种事吗?”

分别之前,公师董将火把递给索老,让他自己点火。

一把大火转眼便吞没了索老曾经的家,从此以后,索老便是公师董的座上之宾,幕府之客了。

现在,公师董已经成功地招募了第一位幕宾,还差一个。

半夜,五个人缩在两辆卸了马的大篷马车里,准备将就一夜。也让马匹休息休息。

公师董让两辆大篷车面对面,再把两车的车辕交错地用麻绳缠在一起,这样就能提供互相支撑的力,让车厢板保持水平,方便人休息。

公师董刚要睡着,却听见车帘子外面有人说话,翻开帘子探头一看,原来却是个老人家在向高天问路。

睡懵了的公师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可刚要仔细看清楚这老人家的容貌,竟脱口而出:“焚老!?”

原来这个深更半夜来到他们车前问路的老人就是公师董一直在找的“师兄”焚舟济焚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原来焚老是迷路了,他出门寻找草药炼丹,结果就在这座山里迷失了路径,找不到方向,七拐八拐的在山上转了七八十圈,又转回了老地方。

公师董和索老放火烧房子的动静闹得很大,焚老在山上自然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山下的大火算是无意之间救了焚老一命,他顺着山下的大火辨明了方向,一瘸一拐地磨蹭到山下,又在山下见到了公师董的车架和拴在一边小树上的马匹,便想着过来问问路。

好巧不巧,两个老熟人就这么因为一场大火碰面了。

这一幕倒是也正好印证了焚老姓氏里的“焚”字。

两个人聊了半天,公师董也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且表示愿意拿三万钱请焚老出山相助。

没想到,焚老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他答应公师董的理由让人无语——“什么都可以!你先带我走出这个山头!”

大半夜的,公师董自然不愿意劳师动众的带他回正路上去。

反正来这的两个目的都已达到,公师董让焚老先上车休息,明天带他一起出山,跟自己回家去。

连公师董自己都没想到,这两位致仕归乡的老儒,会是他日后组建公师幕府的主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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