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抬头看见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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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遮住月亮,一只鹧鸪飞过屋檐,插进云里。

深沉暮色下,二十多个衣服上绣着林字的家丁和护院,正在搬东西。

老旧的杂木桌搬出,刚刚从木匠手里抛光的梨花木凳子搬进。

八根手臂粗细的长明灯高高燃起,鹅黄色烛光透过白纱罩子透出来,把流水一般游动队伍,照得影影绰绰。

林逸站在二楼,对照图纸,指点家丁把东西放好,这还只是第一次扩建,按照了陆明海的构想。

下一步会把药铺后院扩建,扩十丈,把对面的街面一同盘下来,做黑石县,第一个综合售卖与发布任务的拍卖会。

一个小身影悄悄溜进队伍,跟着搬东西。

林逸眼里难得流过温柔,疯丫头。

对面街上,林坦藏在阴影里,冷冷看着林逸。

小杂种,都不能修炼了,还不安分,还有那个多事的家丁。

老三,大哥拦不住我的,你也一样,我才是家主。

陆明海如果在这,肯定会比个心。

对,就这样,干死林逸,看看主角光环强,还是你这个本地佬硬!

与林逸一墙之隔的对面,刚好是陆明海的房间。

此刻,屋子弥漫着一股淡淡檀香,让人心神一定。

东西摆放整齐,衣服全都收进柜子里,周围显然是打扫过。

墨色太师椅俯手上,残留着一滴晶莹的水珠,反照出陆明海端正的坐姿。

“二长老,茶泡好了。”

林定军坐下,这小子还真又洗澡,又泡茶,没有把昨天的话当玩笑。

“嘿嘿,您老是刀子嘴,豆腐心,您疼我,才教我《铁线拳》,我又不傻,对吧。”

陆明海脸上绽出花一样的笑,比太阳还灿烂。

林定军拿起茶杯小酌一口,绿茶的芳香顺着喉口流到肠胃,温热中带着清凉。

“这茶是上等的明前茶,我买了一包,您老待会带点回去吧。”

茶杯放下,林定军笑道:“好茶叶我哪儿多的是,缺的是泡茶的人,怎么,你愿意当这个茶童?”

“嘿嘿。”面对再次抛来的橄榄枝,陆明海笑而不语,开玩笑,他可卖艺不卖身,好不容易从林府跑出来,疯了才会再回去。

“瞧你那点出息。”白了陆明海一眼,林定军直接问:“想学什么?”

“这个。”陆明海拿出厚厚一本,早已准备好的易容术。

陆明海翻开书三分之一的地方,指着锯齿状被撕的痕迹。

“用这些简单的东西伪装,这个不难,但是用气血改变肌肉形状,还有这中间被撕掉的东西,您老知道吗?”

瞥了一眼,林定军直接摇头:

“撕书的人不是我,是老三,老三现在不在黑石,什么时候回来,是个未知数。

至于其他的,我可以试着教你,但仅限皮毛。”顿了顿,林定军解释道:

“老夫杀人,用不着易容,书里的东西,我也不懂。”

你清高,等你被抓的时候,你就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腹诽两句,陆明海拿出《八步赶蝉》:“那二长老能否开开尊口,教我这个?”

林定军恨铁不成钢看着他:“不是易容,就是逃跑,你就不能堂堂正正做个人?”

“嘿嘿,小的胆子小,怕死,您老多担待。”

白眼扫过一脸奴才样的陆明海,拿过书,林定军简单翻了一下。

突然,一道波纹在空中荡开,随后归于平静,林定军瞳孔微缩,略带疲惫道:

“按理说,我是不该教你的。

这样,易容术,或者这本,你选一个,我最后指点你一次。”

陆明海肯定自己没听错,他从林定军语气里,听出一丝遗憾,好像到点要走的旅客,突然看见,自己心爱的小吃开始摆摊,可马上发车,只能心底叹一声可惜。

“这个吧。”陆明海还是选择《八步赶蝉》。

“好。”

耳边才听见声音,陆明海就感觉一阵眩晕袭上心头,再醒来。

周围是密匝匝林子,黑越越一片,凉风吹来,好像有野兽藏在暗处盯着自己。

脚下更是,一根根十多米高的圆木桩插在地里,左右七八十米宽,自己就在方阵最中心的圆形平台上,可谓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在学习遁法之前,你需要先练习腿法,只有用气血疏通双腿经络,确保自己两腿能承受得住压力,才能考虑遁法。”

熟悉的声音传来,陆明海转头,二长老站在岸上。

“接住!”一本秘籍从二长老手里飞出,陆明海赶紧伸手接住。

“诶~诶~诶!”身子一阵摇晃,不经意看见脚下黑越越距离,三层楼高,摔下去最起码也是个骨折。

“呼~”

好不容易抱着书,右脚猛跺借力,陆明海才缓过来,乌龟似的抱住圆形台子,匍匐趴着。

借月牙灰光,定睛看去,书上写着两个字《云腿》。

我怕是云腿月饼哦,这月饼保熟不?

“这是我年轻时入门的腿法,你先把他学会,我再教你《八步赶蝉》”

太子给他一把兵器,让他去把孙悟空抓来,我?陆明海有种霸波尔奔的既视感,我又不是武学天才,二长老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咻!”

根本不给吐槽机会,一颗石头随即飞来,又砸脑门上。

艹!

翻开书,陆明海两腿颤巍巍分开,一脚踩着一根梅花桩。

照着书上的动作,开始运转气血踢腿。

有铁线拳的底子在,虽然艰难,但好歹一点一点踢了一遍。

陆明海满头大汗,他不是累的,是被吓的。

“舒!”脚尖刺破空气,陆明海开始尝试用点力。

“舒!”

我草,才是两分力,惯性就带着他滑落位置,陆明海咬紧牙齿,一把抱住木桩。

旁边林定军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就那么怕死吗?用十成力气踢,掉下去我接你。”

“好。”艰难爬起来,陆明海深吸一口气,奶奶的,猥琐半天,不就等你这句话。

“舒!”脚背横扫过空气,重心不稳,他顺着梅花桩间隙倒下。

“救我啊二长老。”

陆明海大声呼喊,可周围除了无边的黑暗,就只有正在同两脚摩擦的树桩,呼呼风声如利箭飞过身子。

林定军如同魔鬼般的低语响起:“底下我养得有蝎子,以你的体质,应该扛不住三息。”

“艹!”

陆明海全力迸发丹田气血,手脚并用,与惯性对抗。

手掌与树面摩擦,凸起来的点点树杈此刻就是最锋利匕首,刺破陆明海掌心,衣服、大腿、裤子。

真有蝎子!

随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陆明海看见巴掌大小的黑色东西在地面走动,如铠甲一般的外壳反射月光,坚硬的金属质感袭上心头。

“呀!!!”

嘴巴张到极致,全身上下使出吃奶的劲儿催发气血,一点红光自丹田变亮,远处看去,好像一点残烛与暗处照亮。

“呲-呲-滋!”

距离地面十公分的地方,陆明海终于停住了。

混着汗水,一滴殷红鲜血顺着鼻尖滴落,啪的一声轻响,掉落地面,绽出不规则圆形。

“砸~砸~砸”。

好像闻到什么可口的东西,最近的十几只蝎子朝着血花位置拥去。

“练武,不能拈轻怕重,这条路,也不是修炼资源能堆出来的。

如果没有坚如磐石的向道之心,一切都是枉然!”

二长老的脚突然出现在眼前,脖子被抓住,还没等陆明海反应过来。

狂风倒卷,眼前蝎子不断缩小,直至隐入黑暗,再看不见,自己已经双脚重新回到梅花桩上,速度快得跟梦一般。

只有流血的伤口告诉他,刚刚一切都是真的,这底下有吃人的蝎子,他也确确实实砸了下去。

二长老身上长袍收紧,像干瘪的气球贴实,贴紧在裤管,露出一双踩着云流靴的腿。

“看好了,云腿是这么踢的。”

开头横扫,劲风呼呼吹过。

紧接着借惯性旋转,两腿在空中交换,左脚自上而下,猛一个横斩,宛如开山巨斧劈下。

“腾起势,腿一定要直,气贯天门,扫腿重在挪移借力,不要……”

边踢边讲解,看得云里雾里的腿法,此刻就像小学生学造句,老师不但把每个字掰碎成部首,还仔细讲解部首由来演化,组成词语立脚点,在哪个词素,历史发展脉络和原因,碎得不能再碎。

林定军踢的第一遍,陆明海全程细看,第二遍,尝试动腿学习,但没有使劲儿,第三遍,再次仔细记住要点。

“呼——”

一阵大风刮来,天上的乌云如墨团被抹布擦净,月牙洒下点点银光,树林里的虫鸣声热腾一刹,又沉寂下去。

浅浅影子连着林定军双脚,眼睛看着木桩,隐隐有一层泪光颤动。

台上,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陆明海没有喊苦,只是一味地踢。

掌心、大腿内侧、胳膊、肩膀、以至于衣服,涂上了一层又一层暗红,结痂的伤口刚愈合,手脚挥动又扯开疤痕,流出丝丝殷红。

“怎么,想收徒了?”

月光确实打在草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林定军耳边却响起阴恻声音。

“我——”高高在上的二长老,此刻像个孩子,看着月下起舞影子,一时语塞,欲言又止。

见状,虚空中那个声音也陷入沉默。

林定军甩出一颗丹药,化作流光飞进陆明海嘴里,陆明海刚刚精疲力竭的肌肉,被火热暖流经过,又一次焕发力量,再次从坑底爬起来,继续踢腿。

“没资源,有毅力也没用,百年后也是一抔黄土,你知道的,不可能带他走。”虚空中再次响起。

风越吹越大,周围林子里响起砸砸砸的碰撞声,小石子顺着路面滚动,地面野花同野草低头,紧紧匍匐在自然淫威下。

狂风一同把林定军头发吹起,花白中带着几抹不均等青黑,似乎狂风也在惋惜那逝去的岁月,他不在年轻。

“当年我,不也是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家奴。”

“今日不同往时,我可以退一步,但是上面那关,你过不了。”也许是出于感情,又或是林定军的重要性,虚空声音软下来,不再那么强硬。

“我想把那东西给他,他胆子小,你可以把易容的东西也给我一份吗?”林定军抬头,眼里迸出精光:“包括搜魂术。”

“为什么?”

似乎是给的东西太多,而且过于珍贵,虚空声音突然冷下来,一道结出冰晶的雪花,悬停在空中,雪花边缘是锋利的啮齿,缓缓转动着。

“就像你当年看到我一样,我不是帮他,我只是心疼那个过去的自己。

明明低头做奴才,挨一辈子骂就行,偏偏我抬头,看到了月亮。”

呲-呲-呲!

雪花在空中高速旋转,隐隐出现一丝紫红雷电在雪花边缘。

林定军闭上眼,嘴角带着无憾微笑。

雪花突然消失,再出现,已经闪现到他脖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