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岳需要人。
所以没有赶尽杀绝。
而这群青壮年在刘杨村那是很难得的,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朝廷能让一个芝麻绿豆的文官私建家兵。
直到看见这些人个个油光满面,和枯瘦如柴的村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才明白,大抵因为银子。
“从今天开始,你们被征用了。”赵岳直接冷漠道,“若是敢逃,格杀勿论!”
八人神情慌乱,却在赵岳的眼神里不敢抬头,特别是看到身旁死去乡亲的双眼,颤抖的不敢吱声了。
随后,赵岳让刘三刀安排人将这些人的尸体埋了,然后找了一个说话利索的人。
“赵,赵巡长…”
他叫王麻子,脸上麻子多。
他低头颤抖,不敢距离太近了,声音干哑惧怕道,“您找我?”
“把杨前的来龙去脉,说一遍。”赵岳淡漠道。
王麻子浑身一颤,支支吾吾的说明了情况。
杨前是找了他的兄弟杨后,承诺每个月一两银子,就干一两个月就能回来。
他们家兵一个月也就五十铜钱的俸禄,个个也是颇为心动。
于是杨后直接偷偷的跟几个弟兄说了这事,想跟上面请假一两个月。
只是被王亮给发现了。
宋老爷知道后,直接安排他们,把杨前和杨后都打个半死。
并且特意让王亮拖着杨前,来烽火台挑衅示威。
“宋老爷说,要是刘三刀不去赔礼道歉,他会上书铁山城王巡长那,狠狠的惩戒他。”
王巡长?
赵岳摸了摸下巴,好像已经被李校尉为平息众怒给斩了。
王麻子以为赵岳听到王巡长,多少会给宋老爷一个面子放他们回去。
可是他没有。
反而意味深长,露出微笑!
赵岳拍了拍王麻子,“王巡长已经死了,我就是新任的铁山城巡长。”
王麻子顿时一个激灵,卧槽。
他印象中,赵岳就是个二傻子,
他勇猛可以理解。
他当巡长有点匪夷所思。
可现在,宋老爷的后台王巡长死了?
你跟我说现在是你,
赵岳?
王麻子快要吐血了,你早说啊。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关于宋益作为里正,是怎么做到腰缠万贯的地主,”赵岳眯着眼睛,阴森森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麻子很机灵,知道赵岳想动宋老爷。
但他苦笑道,“巡长,这个小的不清楚。”
开玩笑,宋老爷可是秀才出身,他在刘杨村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连女真骑兵都不抢他的地盘,
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军官做后台?
王麻子不傻,他敢断定宋老爷知道后,定会让赵岳好看!
赵岳毫不犹豫的恍的一脚,踢中王麻子的腹部!
一阵翻江倒海。
王麻子瞳孔巨震,直接扑倒在地,捂着肚子,满脸痛苦,错愕。
“巡,巡长,我真…”
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恐慌不已。
赵岳淡漠道,“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寒光一闪。
王麻子汗毛倒立,才惊觉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啊!
“我说,我说…”
“宋老爷强抢过杨松的婆娘,还让我们把杨松打死了…”
“他开的米店,以次充好,经常往里面掺沙子。”
赵岳不动声色,这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到赵岳淡漠不语的拨弄匕首,王麻子紧咽口水,
“巡长,宋益还放良田给村民,收取高额收成,达不到目标的,还会滚算利息…”
“还,还有…他贩卖精米给女真商人…”
“嗯?”
赵岳眼睛一亮,目光微寒,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你有证据?”
王麻子知道自己不说出满意的结果,很难善了,他也豁出去了。
“我去交易过一次,那个女真商人每次在骑兵来袭后,都会带着金银来,拖走大量的米粮。”
赵岳沉吟问道。
“这次他们来了吗?”
王麻子犹豫片刻,“还没有。”
赵岳不再多言。他察觉出这里面是一条犯罪链。
可能牵扯的不仅仅是一个刘杨村的里正。
边军和地方小官大抵跟女真骑兵都有勾结。
从陆冰卿对边军的态度就可以看出,知府是有意整顿。
所以陆冰卿才会被绑架。
这个朝廷,形势复杂啊。
赵岳摇了摇头,让王麻子下去了。
随后叫来刘三刀,让他安排这八个人去砍树,建造栅栏,挖壕沟,先巩固峡谷口。
“壕沟要加深,加长,让赵二继续去侦查,谨防女真骑兵来袭。”
赵岳吩咐道,“杨明继续执勤,你留在烽台,遇到紧急情况,就拉吊桥。”
“记得给这八个人的脚上系上绳索。”
刘三刀微微担忧道,“那宋益那边怎么办?”
赵岳道,“我打算回村一趟,叫个大夫,顺便回家里看一看。”
刘三刀低头,“小的替杨前谢谢老大。”
“他为我办事,这是应该的。”赵岳微微说道,“如果他活下来,就给他十两银子。
如果死了,厚葬他,给他家里留下二十两。”
说罢,他就整理东西去了。
刘三刀久久无言,心中感慨不已。
过去他们有战死的,无一不是拖出去火化,只有寥寥一两抚恤金。
三两银子一石米,一石米就够三口之家能吃半年了!
而跟着赵岳,受了重伤都给十两银子…
人命不值钱。
但是跟对了人,哪怕拼了性命也值得。
他也害怕死,但更怕死了妻儿老小无人照顾。
…
他拿的东西并不多,主要就是一些碎银子,羊皮和一些风干的马肉。
他骑着一匹黑马,安排好了一切就走了。
刘杨村距离烽火台只有十几里路,老远就能看到一群低矮的茅草屋和土堆。
附近的田野上都是积雪,也荒废了很久。
很快,赵岳牵着战马就靠近了村落。
这里都是残壁断墙,只有一个不像样的土门。
虽然赵岳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记忆里还是很熟悉。
村前的一堵黄泥墙上,一个老头窝在外面晒太阳,身上穿着厚厚的破烂棉衣。
看到赵岳走过来,瞪着眼睛。
“二柱子,回来了。”
“大爷,晒太阳呢。”
这是前头家的张大爷。
村子里很安静,没有平常的鸡鸣狗吠,毕竟连人都没吃的,这些牲畜早就被牺牲了。
这里是村子最穷的前村,枯枝败叶,毫无生气。
按照记忆,他穿过一个土路,先是找到熟悉的大夫家,花钱让他去烽火台一趟。
然后就来到一处破旧的院门前。
这是冬天,女真自从两个月前丰收之际来过一回,基本上就不会再来了。
而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推开门,院子里有个头发发白的中年汉子坐在地上,正在生火,煮着稀饭,里面还有一些菜叶子和树根。
赵岳默默的在旁边看着。
“哥,你回来了!”
赵希惊喜的叫了一声,脸蛋红扑扑的抱住了赵岳。
中年汉子是赵岳的老爹赵进,以前他是步兵,后面老了才回家了。
可自从他娘死后,他爹也瘸了,家里就没有个支楞起来的。
赵进满目疮痍,眼神疲惫,看到赵岳,方才露出一丝动容。
他依旧不敢相信的呆看着赵岳,“二柱子,你,你真的好了?”
赵岳看到他,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微微一笑,掩盖眼角的湿润,“爹,我回来了。”
一句话。
赵进差点泪流雨下。
多少年了,儿子活得窝囊,一家人受尽多少白眼和屈辱。
“好,好,好,我儿子有出息了。”
他双手撑着,“二柱子,你吃饭了吗。来,爹刚弄的一些菜叶。”
“爹,我不是让小妹带回了米吗?”赵岳眉头一皱。
赵进脸色窘迫,“那个,给赵族长那边还了米债了…”
赵岳没有说话,从羊皮囊里拿出一堆马肉干递给了赵希,“小妹,你去把这些洗一下,然后拿过来煮上。”
“二柱子,你,你哪来的肉啊!”赵进一愣,“听说你当烽长了?你可不能中饱私囊啊,这些都是军队里的吧。快,快拿回去!”
“哟!二柱子回来了?”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头戴绒帽,身穿毛绒袍衣,抱着膀子斜眼轻笑的看着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