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舒尚未觉察到邱强的转变,她依旧不遗余力地表现着,或许她真心期望身旁的沁颖能相信他们正如沁颖所期望的那般,又或许她本就沉醉于自己营造的情境之中,总之,她全身心地投入,毫无保留。
然而,邱强在自身产生反应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朝后挪动了一下。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地规避了彼此的接触。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仅仅是出于本能。或许,这样的举动对于苏舒而言,意味着潜意识里的拒绝。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这堪称一种不尊重,往严重了说,甚至可以视为一种伤害!
邱强别过头,试图躲开那迎面扑来的体香,却意外瞥见旁边的沁颖又有了细微的动作。她的动作极其隐晦,倘若不是格外留神,几乎难以察觉她曾有过动静。但凑巧的是,这一动作恰好在邱强转头的那一刹那发生,于是被邱强尽收眼底。
沁颖俯身趴在床上,依旧身着裙装。那两件式的衣服,由于她手臂的上举而牵动了上衣,身姿宛如一张弧线优美的大提琴。她就紧挨在邱强身旁,沉睡着!曾经无数个夜晚,她都是这样睡在邱强身边,邱强也一直对此感到满足。但就在今日,邱强首次惊觉,她并未如自己一直坚信的那样安然入眠,她在佯装!
沁颖入睡之时依旧姿态优美、举止娴淑,哪怕是在睡梦中,也绝不会出现任何不雅之态。从前,邱强曾无数次凝视她睡觉时的模样,在他眼中,那是永恒不变的一道风景,怎么看都不会厌倦。可此刻,邱强却忽然发觉,这个在自己身边睡了整整四年的女人,仿佛与自己无比遥远。虽然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邱强却无法将她紧紧攥在手中!
邱强竭力回想,这一切原本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脑海之中。即便她不在身边,邱强也能轻而易举地忆起。可如今,那些熟悉的画面竟陡然变得诡异扭曲,极其不真实,甚至还带着些许陌生感!
邱强开始对沁颖产生怀疑,怀疑这个睡在自己身旁的沁颖,是否还是那个曾经与自己深深相爱、誓言生死相随的女子。
或许,邱强所怀疑的,不仅仅是沁颖,还有他们之间的爱情!
或许是因为太过投入,或许是她真的疲惫不堪,苏舒朝后挪动了一下,碰到了……
她瞬间止住动作,猛地睁开了原本眯着的双眼。她的表情怪异,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欣喜,难以置信地望着邱强。
邱强原本是想要向她证明些什么,如今证明了,心中却没有半分欣慰,反倒愈发尴尬。邱强仿佛成了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信仰与理念相互纠缠。花与蛇,树与藤,纯净与欲望,坚守与诱惑,全都交织在一起,在他的体内肆意冲撞,左右冲突。
在尚无能力应对的时候,那些从来无需考虑的问题,随着邱强身体的复苏一并涌现出来。邱强真的能够或者应当与苏舒在这里……
——以安慰和拯救的名义!
倘若邱强与这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那么,他们的关系又该如何界定?被妻子默许的情人?苏舒对于邱强而言,又算是什么?救世主?倘若换成另外一个女人,或许邱强会考虑接纳如此荒唐的一种平衡,然而对于苏舒,邱强不敢!因为邱强内心十分清楚,在他的心底深处,苏舒原本就有着巨大的迷惑力。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所流露出来的气质,都是邱强极为欣赏的,甚至对于她不堪的过往,邱强都未曾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反感。
所以,邱强拒绝了。
邱强拒绝的是自己内心的恶欲,而非放弃挽救婚姻。
当邱强出乎意料地将苏舒推开时,她愣了一瞬,然后注视着邱强,目光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既像是怜悯,又像是赞许,淡淡的无奈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失落。最终,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容略显牵强,不过很快,那勉强便随着眼角消散开来,只剩下笑意布满了整个面庞。
她斜倚在邱强和沁颖中间,下巴微微上扬,宛如一位落寞的女神,高贵且美丽。在与邱强对视了几秒之后,她突然伸出手,在邱强身上轻轻拍了拍。她拍得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水面。
这是一种奇妙至极的感受!许久以前,邱强和沁颖之间也时常出现类似的场景,无需言语,仅仅一个动作,一个手势,甚至仅仅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彼此的心意。那是一种超越爱情的交流,只在亲密无间的爱人心中默契地存在!曾经的邱强,始终认为那便是爱情,永恒不变,如同星辰般璀璨。邱强所追求的真爱,他所向往的生死相许、不离不弃,都蕴含在其中。
这个被视为不贞的女人,曾经历经千帆,也许直至当下,仍能从她身上寻觅到他人留下的痕迹。可偏偏就是她,在这样一个如梦如幻、妖冶迷离的夜晚,突然间,一下子洞悉了邱强的内心!
然而,她是苏舒,她只是一个注定与邱强擦肩而过的过客。而邱强所期待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沁颖!
沁颖就睡在邱强身边,始终都在。可邱强却不知道,她的心是否真的从未离开过。邱强身为医生,对人体的构造了若指掌,这是他所有自信的根源。邱强一直觉得,人的内心,也应像人的身体一样有迹可循,就如同单纯的沁颖,永远都在他的认知范畴之内。
可他是多么天真啊!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人心本就虚无缥缈,无人能够真正读懂。
邱强究竟该不该叫醒沁颖?该不该向沁颖倾诉他此刻的悲伤?
苏舒躺在一旁,安然入睡了。也许她已经完全信任了邱强,又或者她根本不在乎邱强,也许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了。沁颖始终没有醒来,没有睁开双眼,也许她自己也不愿面对这一切,或者她伪装得也极为辛苦,也许她认为度过今晚,崭新的生活就会拉开序幕。
邱强躺在两人中间,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紫色的条纹,在这夏日的深夜,却感觉浑身冰冷,即便身边躺着两位温暖的佳人,也依然无法抵御那刺痛心灵的寒冷。
倘若有人目睹这一幕,定然会觉得这是世间最为旖旎的画面,必然会认为邱强是这世上最幸福、最春风得意的人。倘若这个男人不是自己,邱强恐怕也会这般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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