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陈宇的躯体,如同被命运之手强行挤压。
半边嵌入了那件深邃如夜的墨衫之中。
这使得墨衫下的身影显得异常诡异,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交错。
一半属于青春的陈宇,另一半则是古老黄纸道人的幽魂。
二者一体同存。
道人察觉到陈宇真身将至,身形若隐若现,如同被雨打湿的纸鸢,愈发薄弱。
陈宇被祂扯着,贴地飞行不断摇摆,晃的头晕目眩。
黄纸道人半边身躯的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蠕动着试图将陈宇重新吞噬。
陈宇的意志却如同岩石般坚定,用尽全身力量抵抗着这股拉扯,尽管晕眩如潮水般涌来,也未有半点妥协之色。
“娘的,老子才是这具身躯的主人,你给我滚回去!”陈宇怒吼出声。
黄纸道人的猩红瞳孔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似乎感受到了陈宇意志的坚定,不得不收敛自己的狂暴,暂时平息了内心的风暴。
“我们……做个交易吧……”
那沙哑的声音,如同古剑在石上摩擦,刺入陈宇的耳膜。
陈宇微微一愣。
对方竟然能与自己沟通?
皱了皱眉:“是何交易?”
“本仙许久未曾回来了,如今只想去杀个诡神解气……你莫要阻!”黄纸道人说道。
陈宇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此后你便知道了!”黄纸道人杀意凛然的说道:“你若此时阻拦本仙,本仙拼死扯下面具,掀起灭世浩劫,你同样会被抹除!”
陈宇沉默了片刻,然后沉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与命运达成了某种无奈的协议:“你……行吧!”
黄纸道人深呼一口气。
落在一处矮山之上。
黄纸道人的猩红眸子穿透雨幕,锐利地锁定了青川镇的某个角落。
祂的气息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涌动,力量的波动在空气中激荡,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在陈宇的注视之下,黄纸道人却只是轻轻挥手。
环绕在祂周身的黄纸符箓仿佛化身为无数天兵天将,向着青川镇疾驰而去。
下一瞬,在陈宇惊骇的目光之中。
一只形态扭曲、怪异至极的生物,被无形的力量从地面撕裂,拉扯至半空中。
陈宇心神惊惧,面色煞白如纸,颤声道:“这便是诡神?”
“一个喽啰而已,但刑罚殿未必能对付!”黄纸道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冷冽的杀意。
只见他袖袍一挥。
无数黄纸符箓将诡神紧紧包围,封锁了其逃脱的可能。
陈宇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那诡神的面孔覆盖着一层令人作呕的鳞片,血红色的双眼中闪烁着狂暴的光芒,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它的皮肤下蠕动,它的双臂是沾满黏液的触手,嘶吼声令人意识混乱,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
陈宇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单独遇见这尊诡神,定然必死无疑。
黄纸道人抬起左手,掌心浮现出一道纹路,朝着那头诡神遥遥一握。
砰……
一声巨响,如同天崩地裂,震撼了整个空间。
在陈宇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一幕幕超乎想象的景象接连展开。
那诡神在一瞬间被无数黄纸符箓所吞噬,化为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连一丝气息都未能逃脱这场毁灭的风暴。
“诡神之所以令人恐惧,是因为它能侵蚀人的心灵,扭曲认知。”黄纸道人幽幽开口:“哪怕只是残留的一丝气息,也足以使万物生灵遭受污染。”
陈宇心中充满了疑惑,但转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半边面孔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黄纸道人挥手召唤回那些飞舞的黄纸符箓,它们如同一道道光束,直击陈宇,企图将他重新打回那神秘的仙墓空间。
陈宇岂能甘心?他那已经踏入现实世界的半边身躯,死死地顶在了那无形的结界之上。
他的另一只手,带着决绝和力量,朝着被黄纸道人控制的半边身躯抓去。
黄纸道人低吼一声,察觉陈宇的剧烈反抗,牵引着陈宇贴地飞行,身体不断摇摆。
陈宇如同风暴中的落叶,头晕目眩,几欲失去平衡。
但他那只尚未完全出现在现实中的白骨手臂,缓慢而坚定地探入左手衣袖之中。
他的瞳孔中是不屈与愤怒。
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踏着泥泞的土地,急匆匆地向着此地狂奔而来。
“兄长!”
一只沾满泥水的手紧紧抓住了陈宇的手臂,用力一拉,将他从空中的黄纸符箓中拽了出来。
陈宇感到一股力量涌入体内,他的下半身瞬间脱离了结界束缚,整个人穿越仙墓空间与现实的界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在陈宇脱离的那一刻,空中飘浮的黄纸符箓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纸道人不甘地嘶吼着,被仙墓拉了回去。
身着墨衫的陈宇躺在泥泞之中,大口喘着粗气。
天空中的乌云压得低沉,细雨如丝,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在头晕目眩中,陈宇看见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焦急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兄长!兄长!你没事吧?”
随着晕眩感的逐渐消退,陈宇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少年,微微一愣。
“阿泉?”
“你怎会在此?”
眼前的少年正是他的堂弟……陈泉。
在陈宇的记忆中,他这一生最为自豪的,便是自己凭借努力成为了一名执刀者候选人。
以及……拥有陈泉这样一个弟弟。
陈泉并不聪慧,他在书院的成绩总是垫底,也不喜与人打交道,是书院中最受欺负的学子。
自陈泉幼时,便如影随形,常伴陈宇左右。
无论陈宇命其何为,陈泉皆无怨无悔,尽心竭力以从之。
昔时陈宇戏谑,将陈泉埋于沙堆之中,几至窒息。
陈泉苏醒之际,非但无怨,反而对陈宇展颜一笑。
其情之深,可见一斑。
至此后,陈宇行至何处皆会带着陈泉,而陈泉于他的信任也非常人可比。
陈宇虽平凡出身。
但在陈泉眼中,陈宇是他的敬仰者。
“我,我……”浑身被雨水浸透的少年,有些语无伦次:“我一直在书院里等你们来接我……然后,我听说有九境天灾的诡神入侵,我便担心的紧。”
“于是,我趁书院的先生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正欲回家寻你们,然后发现你被挂在黄纸符箓上到处乱窜……”
“青川镇不是已被刑罚殿?”陈宇凝视着他:“你是如何过来的?”
“执刀者似是人手不足,只是封锁了青川镇的外围,但内部防守并不严密,我便偷偷溜出来了。”
陈宇暗自苦笑摇头,恢复少许,终于勉强能坐起身,他看着那张满脸担忧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
陈正初与张云翠设局杀害陈宇,本意便是为了其心头血……用以救治陈泉。
陈泉算是导致陈宇死亡的间接缘由。
但细细想来,陈泉自己却不知此事,他无非是少年一个罢了,他只知其父母有法子可治疗他的病症,然后便任由父母安排而已……
即使被治愈了,他亦无从知晓,自己的生命的延续是因为哥哥的心头血成为药引。
思及此,陈宇投向陈泉的目光,不禁透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哀愁。
“兄长……你把他杀了吗?”
陈泉凝视着满身血迹的蒙梓,那少年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失血的纸张。
“未曾杀他……”陈宇下意识地回答,“那不是我,是……”
但话音未落,他就愣住了。
他心中充满了迷茫,不知该如何向陈泉启齿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陈泉目睹了陈宇从那纸符傀儡中步出。
此刻,陈宇的颈项上还带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浑身沾满血迹,任谁看去,都不似寻常之人……
告诉他其实有一群“仙神”住在自己的脑海中?
其实自己方才被夺舍了?
陈宇的思绪很乱,他对弟弟的感情,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些害怕……
他怕陈泉和陈家夫妇一样,也认为自己是诡神。
而陈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恐惧。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走到蒙梓身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其背起,然后摇摇晃晃地,向着更深处的荒野中走去。
“你欲意何为?”陈宇怔住了。
少年单薄的身影,扛着几乎比他重一倍的蒙梓,每一步都在湿润的荒野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踉跄前行。
“兄长,他是执刀者。”
“我自然知晓……”陈宇颔首。
“杀执刀者乃是死罪,一旦被刑法典发现,无论你是否动手……刑法典执刀者都会追杀你!”陈泉幽幽开口。
陈宇的声音渐弱,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兄长,”陈泉语气轻柔却坚定,“我去埋了他……”
陈宇被陈泉那双坚定而认真的眼眸深深触动,身形微微一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愣了片刻,终于说出此前未曾道完的言语:“不,阿泉,我想告诉你……他其实还活着!”
陈泉:“……没死透?”
陈泉茫然地转过头,却见蒙梓的眼皮微微颤动,伴随着微弱的呻吟,似乎即将醒来。
惊呼声中,陈泉失去平衡,连同昏迷的蒙梓一同重重摔倒在泥泞之中。
在迷蒙的意识中,蒙梓的双眼缓缓张开一条细缝……
一道黑色身影如闪电般冲至,猛地挥拳,狠狠击中蒙梓的后脑。
砰……
一声闷响……
蒙梓方才恢复的意识,猛觉后脑一疼,便再次陷入黑暗。
陈宇轻轻摇动着发麻的手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险些让这家伙逆转了局势!
陈宇方才通过仙墓结界,目睹了蒙梓与纸符傀儡之间的激烈交锋……那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刻在他的眼中。
尽管他无法知晓蒙梓的境界有多强大,但有一点他心知肚明,没有黄纸道人,自己绝无胜算。
“快走,快走……”
将蒙梓击晕后,陈宇瞥了一眼愈发密集的雨幕,立刻拉着陈泉匆匆离去。
青川镇内执刀者众多,蒙梓之所以先至,或许只因其速度无双……再拖延下去,待其他执刀者抵临,就没法解释了。
蒙蒙梓静静地躺在坑中,失去意识,两位少年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逐渐密集的雨幕,无情地冲刷着荒野上泥泞的大地,抹去了所有痕迹,不久之后,一群身着黑红战甲的人影急匆匆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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