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是血色的。
像一块凝固的巨型血珀，悬在青石镇上方的夜幕里，往下泼洒着暗红的光。
浮云观的院墙塌了半边，陈浮就站在那缺口处，风吹起他洗得发白的道袍衣角。
这道观在野山上，四面漏风。三清殿里的神像脸上都裂开了好几道纹，露出里面的泥胎，瞧着比外面的野鬼还落魄。
他下意识伸手探向道袍的口袋，想摸出点什么。
指尖摸索半天，空空如也。
他僵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陪他度过无数个996深夜的手机，早在三年前就变成了一块废铁。
最终，他从袖子里摸出的，是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黄符。墨迹深浅不一，一看就是外行人的手笔。
“操。”
一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又干又哑。
当了三年穷道士，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可乐炸鸡，没有网络信号的日子。
毕竟，安稳。
不用挤地铁，不用看老板脸色，更不用担心发际线。
可今晚，这份安忍似乎要到头了。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尾椎骨钻了进来，顺着脊柱一寸寸往上爬。
院子里的夜风明明还带着夏末的温吞。
这股冷，发自骨髓，源于生命面对某种不可理解之物时的本能战栗。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胡乱地跳动起来。
他猛地扭头，望向山下的青石镇。
那是他平时下山买米换盐的地方，镇口的王屠夫还欠他三斤猪肉。
此刻，那个炊烟袅袅的熟悉小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活着的、正在不断膨胀的黑暗。
那不是雾。
雾没有那么黑，那么粘稠。那片黑暗像是有生命的浓墨，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地、冷酷地“啃食”着整个镇子的轮廓。
就连天上的血月之光，也被那片黑暗吞了进去，照不透分毫。
黑暗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个轮廓。
一个巨大到超出视野极限的轮廓，在其中缓缓地蠕动着。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陈浮的大脑就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痛从神经末梢炸开。
他无法理解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轮廓的一部分像是山峦，一部分又像是无数纠结缠绕的触手，还有一些结构，完全违背了他三十年人生所建立起的所有物理认知。
“那……是……什么……”
他的嘴唇瞬间干裂起皮，嗓子发紧，每个字都像是用钝刀子从喉管里刮出来的。
也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的瞬间。
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响。
【检测到高浓度‘诡异’能量……符合激活条件……】
【神级道法熟练度系统，正式激活！】
【正在为宿主绑定……】
【绑定成功！】
【新手大礼包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道法·金光咒（入门10%），道法·画符（入门5%）】
一串声音砸得陈浮眼前发黑。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半透明的、带着幽蓝色冷光的面板，在他面前凭空展开。
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宿主：陈浮】
【道法：】
【金光咒：入门（10%）】
【画符：入门（5%）】
被动：诡异增幅——检测到您正处于高浓度‘诡异’力场笼罩范围内，您的所有道法熟练度正在缓慢自动增长……
陈浮死死盯着【金光咒】后面那个小小的进度条。
数字在跳动。
【10.01%】
【10.02%】
【10.03%】
它真的在动。
穿越三年，标配的金手指，它迟到了，但它来了。
只是这激活方式……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猛地从山下那片黑暗中爆发，划破死寂的夜空。
那声音不属于人类，充满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仿佛灵魂都被碾碎了。
陈浮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一个激灵，从系统出现的错愕中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管他妈的什么系统！
活命！
他转身就跑，脚下被一块松动的青石板绊了一下，整个人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连滚带爬地冲回了道观大殿。
“哐当！”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两扇破烂的木门狠狠合上。
门后那根比他胳膊还粗、早已朽坏大半的门闩，被他用肩膀顶着，双手颤抖着，试了好几次才“咔”的一声插进卡槽里。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透过门板的缝隙，外面是渗人的暗红色。
风里，裹挟着更多的声音。
哭喊，哀嚎，还有一种湿滑的、某种巨大物体在地面上拖行的“沙沙”声。
他不敢再听。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像只受惊的壁虎，手脚并用地窜到了大殿正中的三清神像背后。
神像与墙壁之间，有一道狭窄的、积满灰尘的缝隙。
这里是整个道观最黑的地方。
他把自己瘦弱的身体死死塞了进去，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
曾经，他觉得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听着老板画饼PUA，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现在他只想回去加班。
他宁愿猝死在工位上，也不想被外面那玩意儿拖走当点心。
幽蓝色的系统面板，还固执地悬浮在他眼前，成了这片极致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上面的熟练度进度条，还在坚定地向上跳动。
陈浮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门缝透进来的那一缕血光，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忽然，山下的惨叫声变得密集起来，汇成一片绝望的声浪。
紧接着，又在某个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死寂。
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彻底的死寂。
这种寂静，比最凄厉的惨叫更让人头皮发麻。
也就在这片死寂降临的瞬间，陈浮眼前的面板上，【金光咒】的进度条，跳动的频率陡然加快了。
【10.51%】
【10.53%】
【10.55%】
每一次跳动，都从0.01%的增幅，变成了0.02%。
外面的“诡异”，变强了。
陈浮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像一只把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
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