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镜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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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在午夜准时停止了运行。

齐砚和苏雨两人站在12楼走廊尽头,面前是一扇标着"杂物间"的小门。苏雨手中的黄铜钥匙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准备好了吗?"苏雨低声问,手指微微颤抖。

齐砚感觉自己胸前的符文灼痛得更厉害了,像是有火在皮肤下燃烧。他点点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了面对即将揭晓的真相。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开了,露出一段向上的狭窄楼梯,通往理论上不存在的13楼。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与地下室实验室如出一辙。

楼梯比想象中长得多,每一步都让齐砚的头痛加剧。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1923年的自己站在同样的楼梯上,手持银刀;

陈经理无面的脸在烛光中浮动;

一个穿红衣服的小男孩在黑暗中哭泣...

"你还好吗?"苏雨回头看他,眼睛在手机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齐砚勉强点头,继续向上。当楼梯终于结束时,面前是一扇普通的木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与齐砚胸前的符文一模一样。

苏雨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13楼不像齐砚记忆中那个装满器官罐子的实验室,而是一个巨大的镜厅。数十面全身镜以奇怪的角度摆放,互相反射,创造出无限延伸的错觉。房间正中央是一面古老的落地镜,镜框雕刻着扭曲的人形,镜面却漆黑如墨。

"最初的镜子..."苏雨快步走向那面黑镜,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哥哥的笔记里提到过。"

齐砚谨慎地跟在后面,每一面经过的镜子都映出他的身影,但那些倒影的动作总是慢半拍,或是露出他不曾做出的表情。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镜子里的他都穿着红色制服。

"看这个。"苏雨指向黑镜下方的小台座,上面刻着一行字:"真实之镜,照见灵魂本质"。

齐砚胸前的符文突然剧烈疼痛,他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镜框稳住身体。当他的手接触镜框的瞬间,漆黑的镜面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被扰动。

"它对你起反应了!"苏雨抓住他的手臂,"照照看,快!"

齐砚望向黑镜,起初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尽的黑暗。渐渐地,镜中出现模糊的轮廓——一个穿红色制服的男人,面容与他相似但是却更加沧桑。男人身后站着无面人陈经理,一只手搭在"齐砚"肩上,那模样,像是在嘉许忠心的下属。

影像越来越清晰,齐砚看到红衣自己手中拿着一个银杯,杯中盛满暗红液体。一个小男孩被绑在祭坛上,正是Zachary,他的手腕被割开,无数的鲜血滴入下方的黑色盒子...

"不!"齐砚猛地后退,镜面再次恢复黑暗。

"你看到了什么?"苏雨急切地问。

"我...我在伤害Zachary。"齐砚声音嘶哑,"1923年的我是帮凶,是陈经理的同谋。"

苏雨的表情变得复杂:"不全是这样。看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片,"我在员工档案室找到的,是你——1923年的你——留下的。"

纸片上写着: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当我发现陈的真实目的后,已无法回头。他不仅想困住'它',还想控制它、利用它。Zachary的灵魂将成为永恒的燃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也变成锁链的一部分,用我的灵魂加固封印。愿后来者能够原谅我。"

纸片背面是一个复杂的符文图案,正是现在齐砚胸前扩散的那个。

"你不是帮凶,"苏雨轻声说,"你是最后的守护者。每次的循环都是你在阻止陈经理完全控制'它'。"

齐砚的大脑嗡嗡作响,两种记忆在意识中交战:作为自由撰稿人的现代生活和1923年酒店助理经理的黑暗过去。两者都是真实的,都不完整。

"那么陈经理到底是什么?"他艰难地问。

"最初的人类,现在更接近'它'的代言人。"苏雨靠近黑镜,"每次重置都是他在尝试完全掌控酒店的力量。而你——不同时代的你——一直在阻止他。"

齐砚突然明白了:"所以循环永远不会结束,因为这是一场永恒的拉锯战。"

"除非能够彻底打破它。"苏雨的手抚过镜面,"这面镜子是通道,连接着所有时间和空间层面的酒店。通过它,我们可以摧毁核心。"

"黑色盒子..."

苏雨点点头:"盒子既是牢笼也是钥匙。我们需要将它带回这里,投入镜中。但是这需要牺牲。"

"什么牺牲?"

"你。"苏雨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作为守护者的你必须进入镜子,从另一侧打破循环。这是唯一的方法。"

齐砚胸口符文灼烧般的疼痛突然变得剧烈,他跪倒在地,呼吸急促。镜中的影像再次变化,显示出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间点走进暮色酒店的大门,相同的是,每一个都在第七天消失或死亡。

"我...我不能..."他挣扎着说。

"你能。"苏雨蹲下身,与他平视,"这次不同。你有Zachary的红布,有盒子的力量,还有我。"

齐砚想起衣柜中小男孩的话:不要完全相信苏雨。但现在他似乎别无选择。

"盒子在哪里?"他最终问。

苏雨指向房间角落的一个小保险箱:"在那里。但是需要你的血打开。"

齐砚艰难地挪到保险箱前,箱门上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他将手放上去,胸前的符文突然亮起暗红色的光,无数的血液从皮肤渗出,流入凹槽的纹路中。

锁开了。

保险箱里是那个熟悉的黑色盒子,表面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齐砚的手刚触碰到它,整个房间就剧烈震动起来,镜子一个接着一个碎裂起来。

"他们知道了!"苏雨大喊,"快把盒子带到镜子前!"

齐砚抓起盒子,冲向中央的黑镜。盒子在他手中脉动,就像是活的心脏。随着他接近,镜面波动得更加剧烈,黑暗中开始浮现模糊的人影——Zachary、苏阳、林槐,以及无数他不认识的面孔,都在无声地呐喊。

"现在该怎么做?"齐砚在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中大喊。齐砚没有办法,只能求助苏雨,

"跳进去!"苏雨指着镜子,"带着盒子跳进去,从另一侧打破循环!"

齐砚犹豫了。镜中的景象变得恐怖,那些人影扭曲变形,像是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这真的是解救的方法,还是另一个陷阱?

"没有时间了!快!"苏雨抓住他的手臂,"相信我!"

就在这一刻,齐砚看到了——在苏雨狂热的眼神深处,有一丝红光闪过,与陈经理眼中如出一辙。Zachary的警告回响在齐砚的耳边:不要完全相信苏雨。

房间的门被猛地撞开,三个穿红色制服的无面人冲了进来,他们的手臂伸长成触须状,向齐砚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齐砚做出了决定。他抱着盒子冲向了镜子,但在最后一刻转身,将盒子塞进苏雨手中,然后用力推了她一把。

"不是我进去,是你该进去!"他大喊。

苏雨脸上闪过震惊的表情,接着是愤怒。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红色,嘴角扭曲成一个非人的笑容:"不错,真是个聪明的守护者。"

她——它——的声音变成了陈经理的混合音调。但为时已晚,镜面的吸力已经抓住她,黑色盒子上的符文亮起刺目的红光。

"你难道以为这就结束了吗?"苏雨的声音渐渐远去,"循环永远不会打破,因为你也...是...规则..."

她的身影被镜子吞噬,黑盒子随之消失。房间的震动停止了,红制服无面人如蜡般融化。所有镜子恢复正常,只反射出齐砚孤独的身影。

寂静。

然后,一个小小的掌声从角落传来。

齐砚转身,看到Zachary站在那里,穿着红色外套,嘴角带着微笑。但这次他看起来像个正常的、活生生的男孩,只是略微透明。

"你做到了。"Zachary说,"真正的苏雨在镜子另一侧等着,你送进去的是'它'的一部分——那个寄生在她执念中的碎片。"

"那么...循环打破了?"齐砚问,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Zachary摇摇头:"只是暂时的。盒子需要守护者,现在它空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齐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齐砚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符文已经覆盖了整个上半身,形成一个完美的封印图案。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不是受害者,不是英雄,而是自愿的囚徒。

"如果我进去,会怎样?"

"你会成为新的盒子。"Zachary轻声说,"困住'它',让其他人自由。但代价是...你将永远徘徊在镜子之间,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齐砚看向中央的黑镜,现在镜中只显示出一个普通的酒店房间,苏雨——真正的苏雨——站在那里,困惑地环顾四周。在她脚边,躺着那个黑色盒子,表面符文已经黯淡。

"还有另一种选择。"Zachary说,"你可以离开。盒子空了,'它'会慢慢苏醒,但需要时间...可能是几年,甚至几十年。你可以过完正常的一生。"

"代价是其他人?未来的客人?"

Zachary点点头。

齐砚没有犹豫。他走向黑镜,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然后,他迈步进入镜中。

穿过镜面的感觉像是被撕碎又重组。齐砚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镜像版的酒店里,一切都与现实相反。苏雨惊喜地跑向他。

"齐砚!你做到了!我们——"她停住了,看到他胸前的符文,"哦不...你做了什么?"

"唯一能做的事。"齐砚微笑,"带我去看盒子。"

盒子躺在角落,表面符文完全消失,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盒。齐砚拿起它,感受到一种奇怪的连接——他与盒子,与酒店,与那个被囚禁在深处的存在。

"现在怎么办?"苏雨问,眼中含着泪水。

"你离开。"齐砚坚定地说,"找到你哥哥和其他人,带他们从员工通道出去。盒子现在由我守护。"

"但你会..."

"成为新的规则。"齐砚点头,"这是守护者的宿命。"

苏雨想反对,但整个镜中世界开始震动,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没有时间了。"齐砚推着她向一扇标着"出口"的门走去,"记住,出去后不要回头,不要相信任何关于酒店的回忆,最重要的是——"

"不要相信规则。"苏雨接话,泪水流下,"我会找到方法救你出来的。"

齐砚没有回答。他最后看了苏雨一眼,然后关上门,转身面对镜中酒店无尽的走廊。胸前的符文亮起柔和的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在光的中心,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渐渐成形——Zachary,还有其他无数模糊的人影,酒店的受害者们。

"我们陪你一起守护。"Zachary说,握住齐砚的手。

齐砚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他看向走廊尽头的镜子,里面映出的不再是穿红色制服的自己,而是一个简单的、疲惫但坚定的男人,准备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迈步向前,走向酒店深处,光与影随着他的脚步流动。在他身后,镜中世界的门缓缓关闭,将一切隔绝。

***

苏雨跌跌撞撞地冲出员工通道,清晨的阳光刺得她流泪。她转身看去,暮色酒店依然矗立在那里,安静而优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着大腿。伸手摸去,是一块红色布料,绣着字母"Z"。

远处,警笛声渐近。苏雨深吸一口气,将红布塞回口袋,头也不回地走向城市的方向。

在她身后,暮色酒店最高层的窗户里,一盏灯无声地亮起,又熄灭。

(暮色酒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