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手臂上的符号在三天内扩散到了肩膀。它们不再疼痛，但每当靠近镜子时就会微微发热。更可怕的是，她开始注意到现实世界中的异常——偶尔在镜中看到的延迟影像，深夜墙壁里传来的窃窃私语，以及那些不该存在的第八层楼梯。
苏雨晴自那晚后就消失了。601房门紧锁，猫眼后面一片漆黑，但林夏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物体移动的声音——缓慢而谨慎，像是有人在刻意避免发出声响。
第四天清晨，林夏在704的浴室镜子上发现了一行新的字迹，不是口红写的，而像是直接用指甲刻在玻璃上：
"他在看着你。时间不多了。"
字迹下方画着一个粗糙的沙漏图案。
林夏用颤抖的手指触碰那些刻痕，突然一阵剧痛从手臂符号传来。镜中的自己竟然没有同步这个动作——"她"只是冷漠地注视着现实中的林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想要什么？"林夏低声问道。
镜中的"林夏"缓缓抬起手，指向现实林夏的胸口，然后转向门口方向。
"有人要来？"
镜中人点点头，然后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慢慢后退，消失在镜子深处。字迹和图案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夏迅速行动起来。她将陈默的笔记、前住户留下的照片和所有发现的线索整理好，藏在通风管道深处。然后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主动违反一条规则。
规则第三条：本公寓只有七层。如果发现第八层或地下室，不要进入，并立即联系704住户。
但704现在就是她自己。林夏需要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第八层"。
等待宵禁结束的白天格外漫长。林夏注意到公寓里的"住户"们行为变得怪异——他们会在走廊上突然停下，齐刷刷地转向704的方向；猫眼里观察到的邻居面容越来越模糊，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18:30，林夏开始准备。她穿上多层衣服，口袋里塞满应急物品：盐、打火机、小刀、手电筒。最里层的口袋里装着陈默笔记中最关键的一页——关于704和407同时被破坏的理论。
18:55，林夏站在704门前，深吸一口气。宵禁即将开始，这是最危险也是最能发现真相的时刻。
19:00整，公共广播响起："宵禁开始。请所有住户返回自己的房间。"
灯光闪烁几下后熄灭，只有紧急出口标志发出诡异的绿光。林夏打开门，走廊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墙壁蠕动着，像是覆盖着一层活着的薄膜；天花板垂下的丝状物随着不存在的微风摆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原本应该向上的楼梯现在多出了一段，通向一个不存在的"第八层"。
林夏小心地避开地面上可疑的黑色水渍，向那段多出来的楼梯走去。随着每一步接近，手臂上的符号越发灼热。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她听到一个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最后警告。返回。"
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无数人声的混合体，其中她辨认出了苏雨晴、陈默，甚至还有...她自己。
林夏咬紧牙关继续前进。楼梯似乎比看起来长得多，走了足足五分钟，台阶数却不见减少。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在浓雾中。
"704住户，你违反了规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愤怒。
"什么规则？"林夏大声问道，"谁制定的规则？"
"第七个规则：不要寻找真相。"
台阶突然消失，林夏跌入一片黑暗。下坠的过程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又像是只有一瞬。她最终落在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里，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显示屏，每个屏幕都显示着公寓不同房间的实时画面。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脉动的有机结构，像是心脏和大脑的混合体，由电缆和血管一样的管道连接着各个屏幕。它散发出微弱的蓝光，照亮了站在旁边的三个人影。
林夏认出了其中两个——穿灰色制服的管理员，以及镜中的"林夏"。第三个人是个陌生男子，三十岁左右，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装置对准那个有机核心。
"林夏？"黑衣男子注意到了她，声音急促，"我是观测所的陆沉。别靠近他们！"
管理员和镜中"林夏"同时转向真正的林夏。管理员的面具般的脸裂开一个夸张的笑容："啊，704的新住户。正好，我们需要你的同意。"
"同意什么？"林夏警惕地后退。
"成为新的管理员。"管理员张开双臂，"陈默拒绝了，苏雨晴逃跑了，但你可以不一样。你有潜力控制这一切。"
陆沉大声警告："别听他的！成为管理员意味着永远被困在这里！"
镜中的"林夏"轻盈地走向现实林夏，伸出手："加入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变得完美。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永远安全。"
林夏看着另一个"自己"——完美的皮肤，完美的姿态，完美的微笑。一种诡异的吸引力让她想要握住那只手。
"不。"她突然摇头，"你不是我。公寓只是模仿，但不理解什么是人类。"
镜中人的表情扭曲了："愚蠢的选择。你以为这个观测所的人能救你？他们只想摧毁我们！"
陆沉趁机向那个有机核心发射了一道红光。核心发出痛苦的嗡鸣，整个大厅剧烈震动。管理员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扑向陆沉。
混乱中，林夏注意到墙上一个屏幕上显示着704房间的实时画面——但房间中央站着一个人影，模糊不清，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那是...真正的我？"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难道我只是个复制品？"
陆沉挣脱管理员，冲到林夏身边："现在！帮我摧毁核心！"他塞给林夏一个小型装置，"把它贴在核心上，然后按下按钮！"
镜中的"林夏"突然挡在他们面前："你确定要这么做？如果公寓被摧毁，所有依赖它存在的'东西'都会消失。"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夏，"包括你。"
林夏僵住了。她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些符号已经覆盖了半边身体，皮肤在符号下呈现半透明状态。
陆沉看出了她的犹豫："别听她的！你是真实的，我能证明！观测所一直在监控异常空间，我们有你进入公寓前的全部记录！"
"那为什么镜子里..."林夏的话被一阵更剧烈的震动打断。
天花板开始坍塌。管理员的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变形，覆盖在核心表面形成保护层。镜中的"林夏"抓住现实林夏的手："这是最后机会。跟我来，我能带你安全离开。"
陆沉大喊："她在说谎！镜像世界只会吸收你！"
林夏在两个选择间摇摆不定。她看向墙上的屏幕，704房间的人影现在清晰了些——那确实是她自己，但穿着刚搬来那天的衣服，正困惑地环顾房间。
一瞬间，林夏明白了。那不是"真正的她"，而是公寓创造的另一个复制品，用来取代她的。公寓一直在学习，在进化，现在它学会了创造更完美的诱饵。
"我选择第三条路。"林夏突然说。
她冲向核心，但不是使用陆沉的装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陈默的那页笔记和打火机。纸张接触到核心表面的瞬间燃起诡异的绿色火焰。
"不！！"管理员和镜中人同时尖叫。
核心剧烈抽搐，所有屏幕上的画面开始扭曲。陆沉震惊地看着林夏："你在干什么？这会引发连锁反应，整个空间都会崩塌！"
"我知道。"林夏平静地说，"陈默的笔记提到过，704和407必须同时被破坏。704是现实世界的控制点，407是镜像世界的核心。我刚刚从镜像世界回来，在那里留下了同样的'礼物'。"
火焰蔓延得极快，核心表面出现裂纹，从中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镜中的"林夏"开始解体，皮肤像干裂的油漆一样剥落。
"你会和我们一起毁灭。"她尖啸道，声音不再像林夏，而是回归了公寓本身的机械音调。
陆沉抓住林夏的手："走！现在还有机会逃出去！"
整个大厅开始崩塌。林夏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屏幕——704房间里的"她"也正在消失，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
他们冲向来时的楼梯，却发现它已经断裂。黑色粘液从墙壁渗出，试图阻挡去路。陆沉掏出另一个装置，发射出一道蓝色光束，暂时遏制了粘液的流动。
"跳！"他大喊，拉着林夏跃入一个突然出现的镜面。
熟悉的冰冷感席卷全身。林夏感到自己在被分解、重组，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童年、大学、工作...还有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陈默在黑暗中写作，苏雨晴在镜子前哭泣，无数她不认识的面孔在尖叫...
然后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林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远处传来城市的喧嚣声。她的手臂光洁如初，没有任何符号痕迹。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林夏转头，看到陆沉坐在床边，风衣换成了一件白大褂，胸前别着"观测所"的徽章。
"第七公寓楼呢？"她声音嘶哑。
"消失了。暂时。"陆沉递给她一杯水，"异常空间很难被彻底摧毁，通常会转移到其他地方重生。但至少短期内不会危害这里了。"
林夏努力消化这些信息："其他人呢？苏雨晴？那些住户？"
陆沉的表情变得复杂："有些住户从始至终就不存在，是公寓制造的幻象。至于苏雨晴..."他拿出一张照片，"你认识她吗？"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面容憔悴但熟悉。林夏点头："这是苏雨晴。"
陆沉又拿出一张照片："那这个呢？"
第二张照片上是一个墓碑，刻着"苏雨晴"的名字，死亡日期是五年前。
"观测所记录显示，真正的苏雨晴五年前在第七公寓楼自杀。你遇到的可能是公寓根据她残留的意识创造的...某种存在。"陆沉收起照片，"这种情况在异常空间很常见。"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如果苏雨晴从未真实存在过，那么指引她的那些信息又是从何而来？更可怕的是——她自己呢？她真的是"真实的林夏"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陆沉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根据我们的记录，你是真实的。你有完整的人生轨迹，有家人朋友，有工作履历。"他顿了顿，"但有一点很奇怪——在你的记忆中，你是哪天收到第七公寓楼的钥匙的？"
林夏努力回想："三周前的周二。"
陆沉调出一段监控视频："这是你公司楼下的监控。三周前的周二，你确实在包里发现了什么，但..."他放大画面，"没有人和你接触，钥匙像是凭空出现的。"
"这...不可能。"林夏的声音发抖。
"异常空间会选择自己的猎物。"陆沉轻声说，"通常是有某种特质的人。孤独者、迷茫者、寻找归属感的人...公寓嗅到了你的渴望。"
林夏想起搬进公寓前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加班，空荡荡的出租屋，社交软件上假装热闹的聊天...她确实渴望过某种"归属"，哪怕是一个破旧的小公寓。
"所以现在呢？"她问。
陆沉站起身："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接受观测所的监控，回归正常生活，但永远不能提及这段经历；第二，加入我们，帮助其他可能被异常空间盯上的人。"
林夏看向窗外。阳光下的城市看起来如此真实，如此...普通。但在某个角落，也许正有一把神秘的钥匙被塞进某个孤独者的口袋，一栋不存在的建筑在黑暗中成形。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说。
陆沉点点头，留下名片后离开了病房。林夏独自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她抬起手臂对着阳光查看——皮肤看起来完全正常，但当她转动某个特定角度时，似乎能看到极淡的符号痕迹一闪而过。
床头柜上有一面小镜子。林夏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拿起来。
镜中的她疲惫但正常。她松了口气，正想放下镜子，突然——镜中的"她"眨了眨眼。
只有右眼。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熟悉的、不属于林夏的微笑。
然后一切恢复正常，仿佛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林夏缓缓放下镜子，看向窗外的城市。某个地方，一面镜子中，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她。
等待下一次机会。
（第七公寓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