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在树梢发出淡白色的光,透过树枝的疏露处洒在草地上,如同残雪一般。七婶看见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好像悟出了什么,又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似的,兴奋地大喊道:“你们快看,有雾,有雾;有雾就有线索。”
其实大家都看到了那层缓缓上升的雾气,个个心里绷着一根弦,谁也没敢出声。没有精灵接七婶的话茬,都在静静地看着水面那层稀薄雾气。
无法入眠的夜总是很长,一颗心整夜紧绷着的精灵们,在东方微微泛白时实在扛不住困乏之累,个个都沉沉地睡去。只有阿尤女还头脑清醒,睡意全无,她轻碰了一下小山,小声地对小山耳语:“王,你睡着了吗?醒醒!”
小山睡眼惺松地从草地上爬起来,阿尤女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到处走走。他俩踩着拂晓的清露,来到长满芦苇的水边,俩人站在那里,面对着水面上的雾气,阿尤女说:“王,你看。”
小山顺着阿尤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脏像漏跳了一下那般,惊讶,兴奋,惶恐顿时充满心田。一排楼阁的瓦顶若隐若现地浮在雾气里,随着东方泛起的光亮越来越明显;阿尤女说:“走,我们飞过去看看。”
小山窘迫地抖动双翼,却稳稳地站在原地,毫无起飞之意。阿尤女温和地说:“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没有学习怎样使用自己的翅膀;不过没有关系,我教你,你照着我的方法做。”
说完,阿尤女展开双翅,缓缓扇动;尽量让小山看到整起飞的过程;小山学着阿尤女的方法,居然轻易就飞起来了,他一冲上天,飞得毫无章法,乱撞乱冲,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掌握方向和控制飞行的高度。一会儿差点钻进水里,一会撞着树,一会又冲上云霄;跌跌撞撞,惊险得很。阿尤女迅速地飞到小山的上方,大声喊道:“把双手伸上来。”小山向上伸起双手,阿尤女拉住小山的手,带着他飞翔,帮他控制高低和速度;很快,小山开始在空中平稳地飞着,心里也不那么惊慌了;他感受到阿尤女的手是那样的温暖柔软;像强有力的山,使他依赖又心安。
他俩掠过水面,飞向花丛,绕过大树,冲向云霄。初尝飞翔的小山感觉自己身轻似云,心旷如苍穹,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除了在梦中,还未真真切切地感受过飞翔。他俯瞰山川大地,凌空自如地穿风掠水,心中的欢喜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阿尤女和小山飞向浮在雾气中那一排隐没的瓦顶,东方的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闪烁着金色的光茫,照得雾气朦胧神秘,就连刚才还灰蒙蒙的瓦顶也变得金碧辉煌起来。接近雾气层时,一排雄伟壮丽的瓦顶如同雾气一样稀薄飘渺,逐渐淡化后消失在小山和阿尤女的眼前。他俩索性穿进薄雾层,去看看薄雾层里是否有藏着什么秘密,雾气下水波轻漾,浮光掠影,就是最寻常的水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俩并未感到失望,因为雾气里露出楼阁的一角便是希望;足以表明,他们所处之地是正确的。只要这一点是肯定的,还有什么迷茫呢?如今环境有了,剩下的就靠他们的努力了。
此时,翱翔的自由感充盈着小山的身心,为了表达心中的谢意和愉悦,小山默念了一下心念咒语,一只好看的花环便戴在了阿尤女的头上;阿尤女轻触了一下头上的花环,满意地向小山还了一个浅浅地微笑。这种感觉真是好,比人间四月的天还要好。
小山和阿尤女坐在一棵开满鲜花的大树顶端的树枝上,迎着朝阳,吹着清风,阿尤女信手将一朵花上的露珠滴在嘴中咽下。小山看着餐风饮露的阿尤女,心想书中写的仙子饮花露,乘云彩,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阿尤女坐在树枝上,问小山:“王,你现在看明白了吗?”
小山忙收回凝视在阿尤女脸上的目光,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看,看明白什么?”
“现在的局面呀?我们所处的境况,你有看明白了吗?”
小山舒缓了一口气,原来她是问这个呀!他点点头,说:“嗯,明白。赤墨子用他的墨能量将我们带到了正确的地方,深水底下的那帘黑漩涡便是入口;所谓的十字路口,并不是地形上的十字路,而是心中的十字路。我们面临选择,轻重缓急全由我们自己来判断;只有选对了,我们才可以得到想到的神器。“
阿尤女说:”你说得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目前地方是正确了,但我们还需要等待。“
“嗯,等待下一下月圆夜;海市蜃楼全貌呈现才可以取鼎。“
“不一定,我感觉没有那么简单。“阿尤女担忧地说。
“不管是简单还是复杂,只要不放弃,只要我们团结合力,就不怕;书上是这么写的。“
阿尤女笑了,她说:“书上写了这么多的事情,书有这么好?“
小山只笑不答,突然想到很久不见赤墨子出现在水面,便问:“赤墨子已经返回水尤宫了吗?”
阿尤女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地说:“没有,就在水下,他受伤了。”
“是水底漩涡通道造成的?“
“是,也不是。水下漩涡通着上的锐石岩壁只能造成他皮外的伤害,我已经帮他修复好。为了能通过水下结界,就是那股黑暗水流漩涡;赤墨子释放了全部墨能量,借助墨能量之力穿过那道水下结界;因此前天月圆之夜的墨能量的强大反噬,让他此时痛苦不堪。“
”赤墨子每一个月都要这样被痛苦一次,太折磨也太可怜了。“
”这么多年在孤妈婆的指引下大黑可以将赤能量和墨能量控制得很好,只是昨夜,他需要将墨能量提升到最满的状态,才能穿越那道水下的结界。“
小山恍然,说:”七婶错怪了赤墨子。“
阿尤女反而显得很释然,她平静地说:”观念上的偏见就像纹在身上的刺青,既然无法改变他们对事物的认知,那就无需要求他们与你同步,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的内心就很好。“
“所以你从不反驳七婶。”
“七婶老了,小辈能做的是包容与体谅,而不是冷冰冰的反驳和强迫。“
小山将目光望向远处的绿草地,说道:”总有一天,我相信七婶会对赤墨子放下偏见。“
”大黑才不会在意;一个在空中飞舞,一个在水下遨游,他俩的世界本就不相同,所以他们无需在意彼此的看法。“
一次简短的谈话,让彼此初识不久的他们有着相知多年的感觉。小山望着眼前的精灵女君,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清凉甘甜的钦慕和喜欢。
小山问阿尤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还有十几天的日月需要在等待里数着度过。”
此时的阿尤女反倒笑了,她面容姣好,像满月的花,只在一旁看着就觉得幸福。阿尤女完全无视小山那带着痴意的目光,平淡地对他说:“日子如果数着过,日复一日的枯燥无趣的气息会慢慢吞噬你的自信心。你看,远处有青山流泉,近处有草地花朵,得天独厚的好日子却要数着过,岂不可惜。该承担的责任,不推委;该享受的好生活,我们要贪婪点。”
小山一心惦念着月圆夜下的海市蜃楼,对于其他的没有多想;眼中只有使命,看不到周边的风景,这种压迫感早已使他陷入一种单调的压抑之中。今日被阿尤女这么一说,他突然发现所谓的轻重缓急,想不到阿尤女融通得如此轻松自如;小山感到自己眼界的狭隘,学识的浅薄,需要容荟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阿尤女目光带着喜欢和欣赏指着更远处的一棵千年古树,说:“王,你看,那棵树的树杆够宽大,用来遮风挡雨做个临时的居所很不错。我已经看过了,那棵树的树杆下正好有个洞,我们多做个木门,就可以当个临时的家了。七婶八婆和美栗美果他们住在里面完全够空间。“
小山正心想一共有七个,树洞的家只能住下四个,还剩的三个住在哪?阿尤女好像看懂了小山的疑惑,她接着说:“至于我们嘛,风来了躲在花丛里,看身旁花落如雪,飘洒满满一身;雨来了采一片大叶子顶在头上,听雨打叶子的滴哒声。就算心事千斤重,留一点缝隙让欢乐来做伴,你说好不好?“
小山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用手指轻点了一下躲在衣襟里的小麻雀,说:“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赏花听雨声吧!“
小麻雀连眼都不睁,对小山的话不置可否,它依偎在小山的衣襟里心安地继续酣睡。
不远处传来七婶的说话声:“真是老得不中用,怎么就睡着了呢?还睡得日上树梢顶。水上的雾气都散了,草上露珠也不见一颗。当时谁醒着?哎,当时谁醒着?谁看到了晨雾里有没有出现什么东西?
美栗和美果姐妹俩满脸的懵懵然,七婶的喋喋不休,八婆的唠叨,让寂静的地面上突然有着一团烟火气的热闹。这时候小山和阿尤女听着地下一团乱,在树梢上实在是坐不住了,他俩便展翅飞向他们。
美栗和美果看见小山会飞了,雀跃地爬上树枝,欢喜地望着他。七婶也看见了会飞的小山,嘴中的喋喋不休也嘎然而止;八婆的一双眼睛咪咪地笑成一条线。
阿尤女用眼神示意小山将他们早上在雾中看到的分享给大家听,小山向阿尤女点点头后看着大家,说:“早晨的初阳投射在水面的雾气上,我们看到阁楼瓦顶,但转瞬即逝。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里就是孤妈婆神谕中写到的月明浮波,海市蜃楼隐没的地方。“
众精灵一听,便惊呼起来,小山接着说:”我想在月圆夜的日子里一定能看见完整的海市蜃楼,所以我们需要等待下一个月圆夜。“
七婶掐着手指头在心中默算着什么,突然心情不错地说:”只要有希望,稍作等待有什么关系,那就等吧!“
小山将刚刚和阿尤女一起采摘的鲜果子分给大家,七婶拿着鲜果闻了一下,饶有雅兴地说:”香,还带着昨日的花香呢!“八婆斜了一眼七婶,噗嗤一笑,也不说什么。
阿尤女说:“离下一个月圆日还有十几天,我们找了一处住的地方,是个大树洞,只要装上木门和稍作装饰整理就可以用来遮风挡雨。”
七婶心情不错地说:“你说的那个地方我知道,昨天就去过。装木门的事,我跟老婆子就可以做好;你们只管忙自己的事情,不用管这些个细小的琐碎事,我和我那老婆子做好你们的大后方,你们只管去做大事。”
阿尤女说:“七婶,你真好!有你和婆婆在,我们不用慌,心里稳稳的。”
七婶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老了,做不了大事情,能做的也就剩这些小事;我就盼着早日炼制出七彩蜜油,好把水尤宫的五百年大劫渡过去。“
“会的,我们会完成使命;我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八婆牵着七婶的手,说:“别将自己的那点焦虑转移给孩子们,他们有他们的方法;走!我们去把那个临时的家收拾妥当,好让孩子们能有一口热呼吃食。”
七婶指着远处有一湾流泉的地方对八婆说:我们先去那边,那里有很多粗一点的干树枝,可以多捡一些,用来做门、做桌子、做椅子。“
八婆说:”东面的那片林子里有竹子,可以用来做花瓶,屋子里如果没有鲜花,我会觉得日子过得干巴巴的。“
七婶宠溺地说:“好,好,都听你的。”
七婶和八婆边走边商量着布置临时新家的细节,说话声渐行渐远。美栗和美果从树枝上滑溜下来追着七婶八婆的背影消失在长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