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感知李淑琪与冉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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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点,当所有的同学都在准备投入又一周的紧张学习之中时,史微找到冉超家里说:“冉老师,我今天想请假去看望黎昪同学。”她预备好了理由和辩词,只等老师问她;不料冉老师一句话都不问就微笑地答应了她。颇感顺利的她怀着高兴的心情,一个人急冲冲地乘车去怀化看望黎昪。

来到怀化,史微边走边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医院。门诊部,看到一个女性闲坐在那里,她上前道:“请问,这里有一个叫黎昪的学生吗?他病了,前几天从辰阳转院过来的。”“你是说那个得白血病的年轻人吧?你朝右看,直接走过去,他就住在那边。”女人热情地站起来,斜了身子偏了头,指着一个方向说。她顺着那里走去,看到一个护士从一个病室出来,忙又打听了一遍。护士爽朗地说:“怎么不知道?我才从他病房出来。你去吧,一进门就是他,好找的很。这两天天天有学生来看他,你也是他的同学吧?”

“史含华,是你来了!今天是星期一,你不上课啊?”史微刚从门口探进头去,就听到黎昪惊喜的声音。这是一间大病房,史微扫了一眼,除去黎昪在傍门口的床位上,另外隔着几个床铺还有一个病人;余下的铺位整整齐齐,因而室内很宽敞。一个年老的女人守在黎昪身边,史微问:“这是你妈妈?你还好吗?”在他母子指点下,她一边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一边带着笑容和他们招呼。黎昪半躺半坐地靠着,脸异常苍白,比以前也瘦削多了;但精神、兴致都还好。不过他像换了一个人,像个两岁娃儿,语气特别娇憨:“好呢。这几天血止住了,病情也稳定了。医生说我有希望。就是每天要输两次血。”说着看一眼老妪:“这是我妈妈。”又转向史微:“这是我同学史含华。”又说:“我爸爸也在这里,他刚才出去了,一会儿就会来。我三哥哥也天天在这里,不过他今天打早回辰阳了,你见不着他,他下午才能转来。”史微不由自主地温和起来,向黎大娘打听了一下他的病况,问了一些医生如何治疗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又怕一时说出敏感的话,于是专拣学校和同学这些轻松的事说。他们东拉西扯,就像两个相处多年的老邻居,非常随便。当说到护士讲这两天有很多人来看他时,史微就笑着问:“都有哪些同学来看你了?我们以前文科班的是星期六来,昨天又是哪些同学来了呢?那些人我都认识吗?”“不就是那几个现人?你管他们做什么?”史微见他不喜欢谈那些事,只好拿出自己的事情来与他解闷儿,于是说了那天不能和大家一起来的原因;又趁便说了座谈会上的见闻。就着这个话锋,她感叹自己的许多不是,最后说出了蓄念:“我有时候真是对自己感到很失望。你看我这个人有哪些缺点?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你替我分析分析好不好?”黎昪始终带着微笑在听,见她问自己,就说:“我看你是太在意别人了。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你让我好好想一想,下一次我再告诉你。”

黎大爷早从外面回来了,这时和黎大娘商量着去弄午饭。史微看看表,见已是十二点多钟,想到黎昪说了这阵子话,也该休息了,就连忙趁机告辞;临走时又对黎昪强调:“你好转了心情好时,一定帮我总结总结,指出我的缺点,给我一些建议啦?”“你莫急,我明儿好些给你想一想。你要来,你下一次不要一个人溜来啦!你有事就写信来,你写‘怀化地区人民医院七病房一号床’再加我的名字就能收到。记住,地址是‘怀化地区人民医院七病房一号床’,你记清楚了吗?”“记清楚了!”史微起身出来。

“史含华!”史微走到门口,黎昪把她叫住。她转身回走两步笑道:“做什么?你还有什么事吗?”黎昪说:“今天是星期一,上课。你以后不要耽搁课,又一个人不声不响悄悄地溜来!”“我知道了!我走了。”她这才从病房走出来。“史含华!”史微走了五、六米,又听到黎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只得再转身回去,带着询问的目光笑着看他。黎昪说:“你记住了?你有事就写信。一定不要再来!那要花钱,要耽误课!”史微觉得好笑:“你还有什么要说?”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子,见他不说什么,就说:“那我走了?”这才又从病房走出来。走了老远,黎昪唠叨的声音犹在身后传来。

史微回到学校刚好是放学时间。因为耽误了一天课程,吃过饭她就急着去教室看书了。芳韵吃完饭来教室,看见她,一把把她拉出去说:“你今天去哪儿了?冉老师在班上告诉大家,说你今天请假去怀化看望黎昪了,是吗?”“是!他告诉你们干什么?”“你要去你没有别的理由?你随便找个其它借口也好,你为什么实打实地告诉他?”“本来就是这样,为什么要说谎?”“你脑袋真是木头做的啊?你听见他那语气看见他那表情,你就知道他的用心了。你知道吗,现在我们班上是很多人都在议论你和黎昪好。”史微不做声。芳韵又说:“冉老师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他?你以为他很赏识你?你不巴结他,你就想好日子过?星期六开座谈会,我叫你邀请他,你不信!他那么个好大喜功的人,你把他冷落了,你还想过好日子?”“有他在,大家谁还敢讲真话?再说,我去看黎昪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心里要是真有鬼,我还会去告诉他吗?”“你这个人,你到底是真幼稚还是装幼稚?哼,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打量这个世上的人都顺着你的思路在想问题?你以后还那样,那你等着看吧,看是你利害还是他利害。”

史微是怀着对冉老师的信任和感激来到这个班的。由于诗歌,冉老师曾对她特别青睐,她把那当作知遇之恩。作为一个学生,她只是把自己对老师的信任和感激装在心里,希望将来有出息了再报答老师;她认为冉老师明白一个学生卑微但却真诚的心意,因此在需要借那间空办公室的时候,她是去找他帮忙。她本来也可以找校团支部书记李老师。她是在李老师手里入团的,李老师是她初中政治老师,并且她知道这位年轻的女老师也很喜欢自己。她本来还可以找管学生生活的王老师,王老师好说话,也有点喜欢她;并且她知道自己所要做的并不是什么坏事,在不会有任何闪失的情况下,对于学生这样的请求,任何一位老师都不会断然拒绝。她最后去找冉老师是对冉老师多了一份超出其他老师的信任;是不动声色地讨好他,承认对自己而言他掌握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想,冉老师又一次让她失望:“我在心里一直敬重您,想不到您不值得我敬重。是不是我的表现很让您失望,您才这样为难我呢?但您作为一位老师一个大人您也那么肤浅吗?您一定要我表现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才算是尊敬您吗?”她不可遏制地产生抵触情绪,回到教室,陷入沉思的她写道:“现在才觉得,在许多问题上都有撒谎的必要。其实我们光明磊落,没有撒谎的必要,但在有意要刁难我们的人面前,我们不得不如此。天啊,做人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用真心去生活?”写到这里,心里涌出一阵惆怅;一种浓浓的失落感萦绕在她心头:“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又想到了李淑琪,以及那个挥之不去的梦。作为日记,她把那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惶惑梦境记述了一遍。这一写,再次让她体验了那种做人的悲哀和无奈。当写到梦境中一边叫“等等我,李淑琪,你等等我!”一边从凄凉的寝室追赶出来时,她心灵的悲怆犹如打开闸门的库水,一下子得到了奔泻千里的突破口。她写道:

悠悠我思

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

火山喷出赤红的岩浆

森林燃起冲天野火

雪线上升峰顶雪崩

狂风卷着沙石劈面扫荡而来

看那,江河暴怒

大海咆哮

天,开始炸

地,就在裂

你呵,渺小的你又将如何

一切皆是遵循自然之道

或许什么都没有发生

生死轮回枯荣更迭

你依然还是你

盛满青山绿水的一泓湖泊

水流淙淙而来又湉湉而去

挡不住来势留不住去意

现今逗留在你怀里的

没有一点一滴堪称永恒

你呵,多情的你何去何从

史微在心里连问了几个“何去何从”,最后她知道,在流动的世俗里,她完全被动,她只能如一条湖泊,承载流向她的任何东西,包括各式各样的情感,包括迥然不同的舆论;她所能做的,就是像天山脚下的天池,一成不变地保持着凹陷能容的本质,任凭世俗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来去自由,而又在自己的心田留下些许美好的记忆。她喜欢苏东坡,喜欢那首“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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