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柚上齿咬住下唇,眼神哀怨地伸手揉捏着身上还带有痛感的酥肉,不客气道:“哼!寡情寡意的男人,一张嘴也只会哄骗女人罢了!我都不敢想小姐以后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凄苦哀凉……”
姜夜张了张嘴,没说话。
绿柚继续道:“那夜小姐回去后,便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件珍重的礼物,本打算第二日清晨送行的时候赠与你……你倒好,一个招呼都不打,趁着夜色偷偷跑了……唉,好叫小姐一番心意付之东流咯!”
虽然两人的姻缘是由师姐所赠的红绳绑定,但涂山悦对自己的感情可是真实的,姜夜闻言心中生出一丝愧疚,不好意思道:“是姜某考虑不周了。”
“嗬!”绿柚剐了他一眼,“还好我盯着你呢,不然还真给你跑丢了!”
“姜某自然不会辜负涂山小姐,此番只是不想经历离别的伤感而仓惶逃避罢了。”
“是是是!待来日啊,你再去跟小姐解释吧!人家哪里敢质疑姜公子呢!嗬嗬嗬……”
姜夜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目光意味深长,也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什么。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两人的目光顿时锁定在了门后面。
这时门后面传来声音道:“喂!兄弟你在不在啊?”
听声音像是姜夜之前结识的陈姓船友。
姜夜示意绿柚不要慌张后,便移步过去打开了门。
陈姓船友出现在门后,他笑着提醒道:“兄弟啊,你不是要在困兽山下船吗?我问过船家了,他们告诉我按照现在这个速度,下午申时就可以到达困兽山渡口了!”
“困兽山渡口是一座水上城镇,名为鸳鸯镇,其中酒楼民宿的店家招待都很热情,还可以携着佳人乘船而游,那又是一番别样的风采!”
姜夜闻言连忙拜谢道:“谢过陈兄专程登门告知,姜某一定会去看看的!”
陈姓船友摆了摆手,“害!兄弟你跟我客气啥呀?”
说到这,陈姓船友眼前陡然一亮,他看着坐在床边身段窈窕的女子,“哟?这就是你家婆娘吧?长得真水灵!怪说不得你上船之后又是洗衣裳又是端饭的!啧啧啧!这要是我家婆娘长成美不胜收的模样,别说是洗衣做饭了,就算是让我每天跪着伺候她都行!”
不好!姜夜闻言心底咯噔了一下,他此前先入为主的在陈姓船友面前将绿柚谎称为了自己的婆娘,然而绿柚对此事却并不知情,若是她在涂山悦面前反咬一口,那自己岂不是会伤透她的心?
姜夜微微用眼角瞥了一眼呆坐在床边的女人一眼,心虚地回答着陈姓船友之前的问题道:“是……是啊……谁家摊上个好婆娘不得宠着嘛……”
绿柚见状眉眼一弯,微微眯笑了起来,似乎踩到了某人的狐狸尾巴。
陈姓船友却丝毫没注意到房间内诡异的气氛,继续道:“那可不是嘛?我跟你说,这女人要是长得好看,根本就不愁嫁!这下可是让你捞着宝贝了!兄弟哟,你这婆娘要羡慕死我了!还藏着掖着呢!最后让我逮住了吧?”
姜夜脸色尴尬地伸手搓了搓脖颈,汗流浃背道:“是……是啊……没想到让陈兄发现了……陈兄真是明察秋毫……姜某实在佩服……”
这时陈姓船友瞄了一眼绿柚后,便将嘴凑到姜夜耳边,小声地玩笑道:“怎么样?昨天晚上没少折腾吧?”
“折腾?”
“哎哟,就是……做那种羞羞的事儿啊!”
姜夜闻言傻笑着继续搓了搓脖颈,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陈姓船友看到青年脸上的窘迫,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哦~懂了~懂了~只可言传,不可意会!唉,怪说不得……”
他连忙搂住姜夜的脖颈,然后把嘴凑到青年的耳边,悄声问道:“害兄弟,你是不是床上功夫不太行啊?”
姜夜闻言诧异地看了陈姓船友一眼,这可就太冤枉他了,他至今仍是清白的童子之身,别说是与女子卧榻了,就连女子的唇都没尝过是何等滋味。
不过陈姓船友显然没有捕捉到这一层意思,他只当是姜夜有难言之隐,于是扼腕痛惜道:“兄弟不用说了,我懂你的那种感觉!自家婆娘出落得那般水灵精致,而自己却无法满足她的那种挫败……每次完事儿后婆娘眼神中、话语中的埋怨……每至夜深只能偷偷垂泪的悲痛与愤懑……唉,我真的太、太、太懂了!”
姜夜此刻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姓船友,说不出话来……不是陈兄?你怎么越说越离谱儿了?
姜夜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陈姓船友显然是早有预料的,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安抚道:“好了兄弟,我知道你焦急于摆脱目前的窘境,却苦于没有方法……不过幸好啊,你遇见了我!”
陈姓船友拍了拍胸脯道:“我认识一个医术卓绝的神医,叫做陈密,就在长英城的阳平医馆……以前的那个张王后你知不知道吧?害,说白了就是现在这个长寿公主的娘。”
“张王后当时怀第二胎的时候,陈神医就曾听召去看过一次……当时陈神医告诉张王后说,这一胎只能落,不落的话她就会死……那时候张王后不信,坚持要生……结果你猜怎么着?后面那孩子刚一出生,张王后就薨了!你说这陈密的医术神不神?”
“过来点儿!我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要到处乱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据宫里头的人说张王后在怀胎时,曾偷偷聘请过一位术法高强的云游道士来给她腹中的孩子算过命,道士当时就说她的孩子将来会成为姜国的新王……大家都说这才是张王后不得不生那个孩子的理由……不过到最后嘛,孩子是生出来了,自己却撒手人寰了……”
“害,要我说啊,这就是红颜薄命呐!”
姜夜微皱起眉头,好奇道:“那张王后的孩子现在成为新王了吗?”
陈姓船友悄悄回答道:“当然没有啦!那孩子一生出来就丢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没准啊就是被现在这个赵王后给弄死了。”
“赵王后?弄死了?”
陈姓船友神经兮兮道:“对啊!你以为张王后为什么要生那个孩子?肯定是有所图谋啊!害,当赵王后还是个妃子的时候,给姜王生了个大王子,地位水涨船高!张王后怕自己的位置不保,所以才决定铤而走险的……换做是我也会生,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生孩子拼一把呢!”
“原来是这样。”
“那可不,王宫里面的世道乱着呢!宫里头和宫外头是两个世界,那些妃子间的勾心斗角哪里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够揣摩想象得的?若我是她们的其中一个,不出三日保管得被算计死!而且连被谁弄死的都搞不清楚!”
姜夜闻言眼神错愕,“竟如此凶险么?”
“那可不?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凶险十倍!你听我说,我再给你讲讲赵王后这个人……”
陈姓船友又津津乐道地为姜夜讲述起了王朝事、民间事甚至是江湖事,只要是姜夜不太明白的,他都会一一解说,直到姜夜完全理解为止。
于是时间在闲聊中很快便到了午时。
当船家一间屋一间屋地通知了过来后,两人才堪堪抬首,发现原来现在都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
于是讲解了半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陈姓船友便起身提前告辞了。
虽然陈姓船友已经离开了,但姜夜仍然沉浸在了他的讲解当中。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却徒然揪住了青年的耳朵,姜夜失神地回头看去,发现绿柚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绿柚冲他冷冽一笑,“哟?之前我可没听清?到底谁是你家婆娘啊?”
姜夜有些吃痛,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怎的自己早上酝酿好的极佳局势却被绿柚瞬间给逆转了过来?
当真是成也陈兄,败也陈兄啊!
青年苦笑着解释道:“昨日傍晚,我为你清洗衣裳时被他给撞见了,这才迫不得已地编织了个理由去哄骗他!否则凭借我们两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怕是会被船家当作妖族的谍子直接绑起来!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绿柚裂开嘴,冷声笑道:“这么说来,你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打我一顿,肯定也和这个人脱不开关系了对吧?”
这都叫她给猜了出来?
姜夜一时无法辩解,拱了拱手认命道:“姜某任凭绿柚姑娘处置……”
绿柚见状松开了揪住青年耳朵的手,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笑道:“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名,那为了不露出破绽,提前演练一番也是很有必要的吧?”
姜夜认同地点了点头。
绿柚见状,脸上笑意更浓,“那不得先叫两声婆娘来听听?”
青年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绿柚咄咄逼人道:“快点儿,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就算是哭着、跪着、爬着也要走完!”
“快点儿!你现在若是不叫,可就别怪我到时候不配合你了!”
姜夜咬了咬牙,终究妥协道:“婆、婆娘……”
绿柚装模作样地把手掌框在耳郭上,然后将耳朵凑到青年嘴边,“啊?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姜夜羞愤难当,“我说婆娘!”
绿柚闻言眉眼一弯,“诶!”
姜夜感觉自己挖了个坑,然后又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绿柚凑过来挽住他的臂弯,春风得意道:“走吧夫君,这午时都过了,我们吃饭去!”
当绿柚挽着姜夜的手出现在甲板上时,众人碗中的饭菜一下子就不香了。
“……”
申时两刻,渔湾七号抵达了困兽山渡口,行船小心翼翼地靠向了岸边的码头。
青年轻轻拉过女子的手握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下了艞板。
女子的脚尖刚一点地就贴到了青年的身旁,然后双手挽住他的手臂,一副恩爱非常的模样羡煞旁人。
陈姓船友单手倚靠在围栏上,热情地朝着码头上那对年轻的夫妻挥手告别。
“兄弟,慢走!”他说。
姜夜也朝陈姓船友热情地挥了挥手,放声道:“陈兄,有缘再相见!”
“好的兄弟!”
“陈兄,一路平安!”
“你也是,有病就赶快治了吧!别叫你家婆娘夜夜难熬了!”
声音远远的传出,渡口的人听闻后纷纷发出了爽快的笑声。
青年见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而他一旁的女子则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陈姓船友看到姜夜吃瘪的模样后,便仰天放声大笑了起来。
告别渔湾七号,姜夜二人走出码头后,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困兽山渡口。
不得不说,这是一座很特别的水上城镇。酒楼民宿鳞次栉比,亦有潺潺的水流将其交错分割,岸边栽种的柳树绿意盎然,这里每隔几十丈便会有一座石拱桥横架在两岸,其上苔藓的痕迹随处可见。
一位眼尖的店家见到姜夜二人从自家店门口借过,便马上伸手将他们拦了下来,脸上堆放着灿烂的笑容,“哟!二位客官要住店吗?”
姜夜与绿柚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店家见有戏,于是连忙将两位财神爷迎进了店门。来到柜台登记后,姜夜花去两百余文钱开了一间上等房。因为用银子交易找零实在不太方便,又用去五两银子跟店家置换了五贯铜板,大概五千文钱。
随后姜夜又对店家吩咐了些餐食与热水,这才堪堪与绿柚一起上楼,正式地住进了客房。
青年住进屋后,第一件事儿便是清点起了行囊中的财物。
看着他数钱时脸上那一丝不苟的神情,绿柚一如既往地发出了一声讥笑,“守财奴!”
姜夜置若罔闻,继续埋头清点着财物,并没有理会绿柚言语上的讽刺。
“数够了没有?再不收起来,”绿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小心叫那财迷的店家给瞧见了!”
女子说出这句话后,姜夜也刚好清点完了财物的数目,于是堪堪收拾起了行囊。
“哼!”绿柚翻身躺在床榻上,轻哼了一声。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店家的呼喊声,姜夜循声打开了门,门外是端着餐食的店小二。
店小二脸上堆着笑,“哟客官,我把这菜给您端进去,您看方便吗?”
侧躺在床上的绿柚,一只手轻抚着自己婀娜的身段,随后对着桌子伸出了圆润的食指,淡淡地开口道:“端进来放着吧。”
店小二看着床上那名身段窈窕的女子,眼睛都瞪直了,他呆傻道:“好、好!”
店小二放下菜肴后,转身便对绿柚谄媚道:“客官,还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小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绿柚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知道了,下去吧。”
“得嘞!嘿嘿!”店小二又痴迷地看了女子最后一眼,这才堪堪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店小二离开后,姜夜便面无表情地来到了餐桌旁,然后端起饭碗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埋头吃了起来。
绿柚下了床,悠悠地坐到了青年旁边,阴阳怪气道:“某些人呐,自家的婆娘都不想管咯……我看呐干脆送给别人算了!”
姜夜旁若无人地又埋头扒了一口饭菜。
“哼!”绿柚砸了咂嘴,“木头人。”
吃过了晚饭,两人便轮流洗澡去了。姜夜洗得快,不到两刻钟就洗完了,而绿柚足足在里面呆了半个多时辰。
待绿柚洗完澡回来时,远远地就瞧见姜夜正坐在桌旁提笔,谨小慎微地执笔书写着什么。
绿柚用干棉巾不断揉搓着肩头湿漉漉的头发,她凑到姜夜旁边,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刻画着一张黄纸红字的符篆,而桌上还有其余几张已经刻画好的符篆。
姜夜勾画完最后一笔后,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将符篆摊在油灯前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将这一叠符篆小心翼翼地塞入了交襟。
绿柚见此,就把手中棉巾递到了姜夜面前,然后眨了眨眼睛,俏皮道:“帮自家婆娘擦头发,也是夫君的要务之一。”
姜夜闻言无奈地接过棉巾,皱着脸为绿柚擦起了湿漉漉的头发。
绿柚低头玩弄着手上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你知道吗?我洗澡的时候,有双眼睛隔着墙缝一直在盯着我看呢……”
“那你是怎么做的?”姜夜只当她又在说玩笑。
绿柚笑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做哦!我只是挖掉了他的眼珠而已。”
“啊?”姜夜诧异了一声。
绿柚似乎很满意青年的反应,“嗬嗬嗬……看把你吓的,我怎么会那么粗鲁?”
姜夜抿了抿嘴唇,苦闷道:“最好没有,不然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你胆子真小。”
“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端罢了。”
“我就喜欢看你狡辩的摸样。”
姜夜把棉巾丢到桌上,“差不多了。”
绿柚刮了他一眼,埋怨道:“不解风情的男人,若是我的身子真被别人瞧了去,你会怎么办?”
姜夜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绿柚没好气地剐了他一眼,道:“自家婆娘被别人占了便宜都不管,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那若是小姐的身子给人白瞧了去,你又会怎么办?”
姜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回避道:“行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抓紧时间睡吧。”
“那我要睡床!”
“嗯。”
见绿柚踢开鞋爬上了床榻后,姜夜便转头吹灭了房间内的油灯。
黑暗与寂静一下子就笼罩了整个房间。
青年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耐心聆听着什么。
终于,姜夜心中那份早有察觉到的感受逐渐清晰了起来,这座名为鸳鸯镇的困兽山渡口,似乎才悠悠醒转了过来。
顷刻间,铺天盖地的恶意朝着房间中央的青年扑面而来,他不敢怠慢,迅速从衣襟中摸出一张金纸黑字的符篆,弹指间就将其射入了地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