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修远正蹲在丹炉前拨弄炭灰。
竹门突然被撞得哐当响，力道大得门框都晃了两晃。
他手一抖，铁钳当啷掉在地上——这动静比昨夜雷子的拍门声更急，像有人在用身体撞门。
修远哥！
带着血沫的喊声响起来时，林修远已经扑到门前。
他刚拉开门闩，就被撞得踉跄后退。
雷子整个人栽进来，后背蹭着土墙滑坐在地，左脸肿得老高，右肩的粗布衣服被撕成条，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红痕。
雷子！林修远跪下去托住他后颈，触到掌心的皮肤烫得惊人。
雷子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瞳孔缩成针尖大，额角的汗珠子砸在林修远手背上：赵...赵辰带人截我...在矿道里...往我嘴里塞了迷魂散...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林修远前襟，我跑的时候...把他们引去了废矿洞...可这毒
林修远的心脏猛地抽紧。
他想起三天前赵辰带着炎火教的外门弟子来青玄宗借矿脉图，被长老拒绝后甩下的那句杂役的命，不如矿渣。
当时雷子替他顶了句嘴，赵辰扫过来的眼神比淬毒的刀还利。
撑住！他反手从怀里摸出瓷瓶，倒出两颗回气丹。
丹丸在掌心泛着暖光，表面那道若隐若现的金纹是昨夜用炎灵花合成时才出现的——系统说过，带丹纹的丹药效果能强三成。
雷子的喉咙动了动，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林修远掰着他下巴刚要硬喂，雷子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别...别用好药...我这毒...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浑浊。
林修远额头的汗刷地下来了。
他颤抖着将手按在雷子心口，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目标：雷子（青玄宗杂役）。
状态：赤雾毒侵蚀心肺（三阶毒），当前回气丹可缓解但无法根除。
需配合清热草（二阶火属性药材）调和毒性，合成解毒丹成功率65%。】
清热草...林修远重复着这个词，突然想起丹房后园的药圃里种着几株。
他刚要起身，雷子却死死攥住他衣角，指节发白：丹房...丹房管事周叔昨天被调去主峰了...现在守门的是赵辰的表弟...
话音未落，雷子的头一歪，晕了过去。
林修远探他鼻息，发现呼吸比刚才更弱，胸口的起伏像风中的烛火。
他咬了咬牙，把雷子轻轻放平在草席上，扯过破毯子盖上，转身就往丹房跑。
晨雾里的青石板路被踩得噼啪响。
林修远跑得太快，额前的碎发全粘在汗湿的额头上。
丹房的朱漆门远远在望，门两侧的石狮子嘴里含着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他刚冲到台阶下，就被一道身影拦住——是个穿玄色短打的外门弟子，左眉骨有道疤，正是赵辰的表弟刘三。
哟，这不是厨房的小杂役么？刘三抱着胳膊冷笑，丹房是你能进的？他伸出脚勾住台阶，就算周叔在，也轮不到你这捡炉灰的来讨药材。
林修远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要清热草，救人！
救人？刘三突然凑近，腐臭的口气喷在他脸上，杂役的命也配说救？
赵爷说了，青玄宗的杂役死十个，连矿脉的灰都填不满——他抬手推林修远胸口，快滚，别在这儿脏了丹房的地！
林修远被推得撞在石狮子上，后腰磕得生疼。
他正要再冲，丹房里突然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门里转出来，腰间的青玉丹瓶随着步伐轻晃，是丹房管事柳清瑶。
她眉目如霜，扫过地上的林修远和他胸前的血渍，又看向刘三：怎么回事？
刘三立刻缩了缩脖子，堆起笑脸：柳师姐，这小子硬闯丹房——
我要清热草。林修远打断他，抬头看向柳清瑶。
他的眼睛发红，声音却稳得惊人，雷子中了赤雾毒，只有清热草能解。
柳清瑶的眉梢微挑。
她盯着林修远，目光像在看炉鼎里的药材——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林修远被看得脊背发紧，却咬着牙没避开视线。
赤雾毒？她忽然开口，声音比晨雾还凉，三阶毒，杂役怎么会中？
林修远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赵辰，柳清瑶却抬手止住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胸前的血渍上，又扫过他腰间挂着的木匣——那是他总用来装材料的。
你说能解雷子身上的毒？
晨雾被风卷着掠过丹房的飞檐，柳清瑶的话混在风里，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林修远的耳膜。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审视，忽然想起昨夜白狐消失前的眼神——郑重，且带着某种期待。
而他知道，这一次，他不能输。
柳清瑶的问题像一根细针，扎破了晨雾里的凝滞。
林修远喉结滚动两下，掌心的炎灵花被汗浸得发潮。
这株他昨夜从后山岩缝里扒来的灵草还沾着露水，暗红花瓣上脉络分明如血丝——系统扫描时显示的“二阶火属性，可调和赤雾毒”的提示，此刻正随着心跳在他脑海里发烫。
“能解。”他将炎灵花和一张皱巴巴的纸页一并递上，纸角还沾着厨房的灶灰，“这是我按《青玄丹谱》改的方子，加了炎灵花引火归原。昨晚试着炼了三颗，雷子刚服下一颗，毒性应该压下去些了。”
柳清瑶的指尖悬在纸页上方半寸，没有立刻接。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月白广袖掠过林修远沾血的袖口，却没有避开。
丹房管事的手指生得极长，指节泛着常年接触药汁的淡青，此刻正轻轻叩了叩那张药方：“《青玄丹谱》里没有赤雾毒的解法。”
“我……翻了丹房外间的旧书。”林修远的声音发紧。
他想起三天前趁周叔打扫时，躲在丹房杂物堆里翻那本虫蛀的《百毒汇解》，书页脆得像薄冰，每翻一页都要屏住呼吸。
系统当时在他脑海里跳出“三阶毒解法缺失，需火属性药材调和”的提示，他便连夜去后山找炎灵花——那地方他上个月帮厨时去过，记得岩缝里有几株。
柳清瑶忽然蹲下身，指尖按在雷子颈侧。
林修远看着她袖中露出的青玉丹瓶，想起丹房里那些装着珍贵药材的瓷瓶，喉间泛起苦味。
雷子的脉搏在她指下跳得极乱，像被风吹散的线团，可当她的指尖移到雷子心口时，动作忽然顿住。
“心跳稳了。”她抬头时眉峰微展，“这颗丹……确实压下了毒性。”
刘三在旁边嗤笑：“师姐，杂役懂什么丹道？说不定是碰运气——”
“闭嘴。”柳清瑶的声音比丹炉里的寒玉还冷。
她站起身，青玉丹瓶在腰间轻撞出清响，“跟我进来。”
林修远的脚步顿在丹房门槛前。
朱漆门内飘出的药香裹着他，是熟悉的艾草混着茯苓的味道，却比厨房的烟火气多了几分清冽。
他余光瞥见刘三涨红的脸，那道眉骨上的疤随着咬牙的动作一跳一跳，像条爬动的蜈蚣。
“清热草在西墙第三排陶瓮。”柳清瑶已经走到丹炉前，指尖拂过炉身刻着的“青玄”二字，“你有多久没进丹房了？”
“三个月零七天。”林修远脱口而出。
上一次是周叔让他来送煤块，他躲在角落看周叔炼培元丹，被刘三发现后踹了一脚，煤筐扣在地上，黑灰糊了半面墙。
此刻他的目光扫过架上的药材：朱砂、茯苓、还有半株带泥的灵参——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此起彼伏，像一串小铃铛。
“取三株清热草，五片炎灵花，半钱玄冰粉。”他一边说一边走向西墙，陶瓮上的标签已经褪了色，但系统扫描的红光在他视网膜上投出清晰的“清热草（二阶火属性）”字样。
指尖触到草叶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柳清瑶跟了过来，正垂眸看他取药。
“手法倒熟。”她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像常碰药材的。”
林修远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昨夜在厨房用破铁锅炼药的情形：灶火映着系统面板上的合成进度条，汗水滴在锅沿发出“滋啦”声，第一颗丹炸炉时飞溅的药汁烫得他手背起了泡。
此刻他将药材轻轻放在案上，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材料：清热草×3（合格）、炎灵花×5（合格）、玄冰粉0.5钱（合格）。
合成解毒丹成功率78%（系统等级提升至Lv.2，成功率 5%）。】
“丹炉我烧好了。”他转身时撞翻了案角的药杵，金属撞击声在丹房里格外刺耳。
柳清瑶退后半步，广袖扫过他沾着药粉的手背，却没有责备，只是盯着他往炉里添的炭——那是他特意挑的青枫炭，燃得慢，火候稳。
丹火腾起的瞬间，林修远的呼吸跟着沉了。
系统面板在他视野里展开，药材的属性值像流动的光带：清热草的火属性正在中和玄冰粉的寒，炎灵花的药力被丹火慢慢熬出，融合的进度条从30%跳到50%，又到70%。
他想起雷子躺在草席上的模样，想起赵辰说“杂役的命不如矿渣”时的冷笑，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木匣——里面还剩半块精铁，是他攒了三个月的。
“收丹。”柳清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修远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后颈的碎发全粘在皮肤上。
丹炉盖掀开的刹那，三枚朱红丹丸跃出，表面流转着细密的金纹，比他昨夜炼的那三颗更亮。
“三阶解毒丹。”柳清瑶拈起一枚，放在鼻端轻嗅，“带丹纹的，效果至少强四成。”她的目光扫过林修远发红的眼尾，“你以前……真的只在厨房当杂役？”
林修远没有回答。
他抓着丹瓶冲向门外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漏在青石板上，把雷子的影子拉得老长。
雷子还躺在草席上，嘴唇却不再泛紫，手指动了动，哑着嗓子喊：“修远哥……”
“吃了它。”林修远几乎是把丹丸塞进他嘴里，看着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去。
雷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原本烫得惊人的皮肤慢慢凉下来，甚至能挣扎着坐起来：“这丹……比周叔炼的还好使。”
柳清瑶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她的影子罩住林修远，声音里的寒气散了些：“你方才在丹房的手法，连内门弟子都未必有。”她顿了顿，“谁教你的？”
林修远的后背绷得笔直。
他想起系统第一次觉醒时的情形：那个破碗在他手里发出金光，面板上的“合成”二字像团火。
他不能说，永远不能。
于是他低头盯着自己沾着药渍的手，轻声道：“我……偷学的。”
柳清瑶没有追问。
她转身时，腰间的青玉丹瓶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修远这才注意到丹房侧廊的阴影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赵辰的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嘴角的冷笑像根刺，扎进他眼底。
“主峰传讯。”刘三突然从另一侧跑来，手里举着枚传讯符，“三日后开落星秘境，各峰要派杂役清道。”他瞥了林修远一眼，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听说秘境核心区的地脉不稳，前两年还塌过……”
林修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木匣。
他望着柳清瑶远去的背影，又看向赵辰消失的方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闷响，像是什么东西从地下裂开的声音。
风卷着晨雾的残片掠过丹房飞檐，林修远忽然想起系统面板最下方的提示：【检测到地脉异常波动，建议宿主近期避免进入地下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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