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远虑近忧 说劝不移无功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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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师大典终了,众弟子陆续散去,偌大的广场渐复空寂。几位长老却是眉宇深锁,满腹忧思。

先天宗长老率先开口,语气沉重:“师弟,你此举是何意呢?崇安之变、《天南望月图》遭劫,不光是江湖事,还牵扯庙堂。林小允身为唯一活口,已成各方瞩目的目标。此刻收留他已是招风,更何况破格擢升为嫡传弟子?这无异于昭告天下,我天南派欲将此子及其所知的秘密揽入怀中!只怕……从此山门多事,永无宁日矣!”

后天宗长老也接口问道:“你说当日在那峡谷之中,听到一阵震耳的鹤唳之声,又见数道巨大的鹤形气波冲天而起,汇合后直贯地面!这……这般声势,怎么看都像神霄境的‘鹤唳天南’啊?!然则,当世能使出此招者,除了你二位……”他说着,目光先后扫过先天宗长老和白啸,眼角的余光却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明玉宗长老,“还能有谁?”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后天宗长老忽又想起一事,问道:“诶,云鹤下山历练,已有一月了吧?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晋入神霄境了?”

“断无可能!”先天宗长老立即驳斥,面带不豫,“云鹤那孩子是我们大家看着长大的,以其心性修为,断不会行此之事!”

“老夫亦是关心师侄安危。”后天宗长老解释道,“如今江湖流言汹汹,尤其‘南粤六侠’那帮人,四处散布消息,言之凿凿声称亲眼所见乃云鹤所为……恐怕此刻他在外面,已成众矢之的,步步杀机了!不知掌门是否考虑,先行召他回山?”

“不必。”白啸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天南弟子,在破境神霄之前,皆需下山独行历练。一为斩妖除魔,积累实战经验;二为丰富阅历,锤炼其心志。此中意义,我等过来人,当深有体会。”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云鹤此番处境固然凶险,却也是千载难逢之磨砺。我等应对他有信心。”

“至于小允……”白啸转向先天宗长老,语气转为沉稳,“行侠仗义,本是我辈立身之本。既已应允庇护,自当尽责到底。此子性情肖似其父,孤僻偏激,骤逢大变,心绪难平。若不给其一个足够分量的名份与盼头,我恐其心魔滋生,误入歧途,反负了我等初衷。世人如何臆测,任由他去。以南粤六侠、万重山之流的心胸,即便我不收此徒,他们亦会编排出千百种猜忌。清者自清,我天南派,何曾惧过江湖风雨!”

“只是灵儿对云鹤的心思,众人皆知。你这般安排,是否……”明玉宗长老娥眉微蹙,轻声提醒。

白啸脸上竟蓦地腾起一股无名怒意,声调陡然提高:“明玉宗门人,当谨记‘天南护法’之天命!为护山门,随时准备舍生取义!儿女私情,本就不该成为她修行之障!”

明玉宗长老闻言,低头默然。白啸沉默片刻,语气稍缓,又问询了几句奇门宗长老的伤势情况,便挥手让众人散去。

阴阳宫外,盘旋山道上,山风猎猎。

林小允默默跟随在白居逸身后,暗自打量。这位师兄身姿挺拔,如临风玉树,眉目间既有书卷清气,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浪荡不羁。

“我叫白居逸,乃先天宗长老座下大弟子。”感知到林小允的目光,白居逸悠然开口,打破沉默。

“有劳居逸师兄。”林小允恭敬行礼。

“真是出乎意料啊!”白居逸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林小允,“掌门多年来鲜少亲自收徒。你可知紫竹山庄?与你们神剑山庄齐名的,上次天南会武,他们少主名列初赛三甲,掌门都没收他……莫非……你实则是深藏不露?”话音未落,他竟突然出手,快如闪电,一掌轻飘飘地拍向林小允胸口。

林小允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微风拂面,胸口已被印上一掌,当即惊呼一声,仰面便倒。幸而白居逸仅用了一成功力,且在林小允后倒瞬间又以一股柔劲托住,他才未摔实。

“呵呵,一时手滑,师弟莫怪。”白居逸笑着将龇牙咧嘴的林小允扶起,眼中好奇更甚,“你……竟全然不会武功?”神剑山庄威名赫赫,庄主项流云人称天下第一剑,其子竟然身无内力,这实在令人惊异。

“是。”林小允面露苦笑,拍去尘土,“家父……不愿我卷入江湖恩怨,故而未曾传授武艺,只教了些许防身之术。”实则是他自幼痴迷丹青,疏于练武,如今追悔莫及。倘若昔日自己勤勉练武,崇安那夜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白居逸恍然,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无妨!既入掌门门下,来日方长,将来必能习得真传,雪恨报仇的!”

林小允感激称谢,二人沿盘旋山道而下。

山风拂过耳畔,带来几分惬意,却也勾动起林小允心底深藏的悲凉。天南群山,连绵百里,苍郁葱茏。峰顶流云舒卷,如水墨晕染天际,遥望之处,影影绰绰,像极了梦中反复出现的北地孤馆,那一盏摇曳的孤灯……

此情此景,令林小允莫名地一阵怅惘,一句诗文浮上了心头:“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若在往日,他定要研墨铺纸,将此景绘就长卷。然此刻,他只是黯然摇头。家破人亡,父仇未报,那段挥毫泼墨、恣意飞扬的书生岁月,已经一去不返了。他下定决心,既得此机缘,便须斩断过往,潜心武道,以期他日能手刃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