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吾名章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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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章重八,家中第六十四子,呱呱坠地之时,亦即母离世之时。非天不佑,实乃命途多舛。世人皆道,新生命乃希望之光,于我而言,却是无尽暗夜之始。

忆往昔,母怀我时,便摒弃了往日捕食之习,宛若母鸡护雏,以身躯为巢,静候生命之奇迹。然,生存之本能未绝,偶有小鱼小虾游过,仍不免被捕为食。此等情景,仅维系三四日之久,而后,家母竟全然绝食,誓与生命之源断绝。无食可进,其体渐衰,昔日神采不再,连那小鱼小虾之诱惑,亦视若无睹。

时而听母在卵外细语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卵内相为应答。语未毕,妪泣,余亦泣。

家母之态,日益焦躁,身躯苍白,力渐不支,乃至有自残之举,噬其触角以解痛楚。皆知章鱼孵化,需月余时光,而我家母,竟在此期间,耗尽心力,一命呜呼。家母身形虽存,于幼崽出世前夕,实则魂早已逝,令人扼腕叹息。

未几,家父亦神秘离世,家中顿失双亲,风雨飘摇。此等变故,于我犹如晴天霹雳。

所幸,吾并非于这世间踽踽独行,无需品味人生孤影的苦涩与苍凉,尚有数万兄弟姐妹与我共赴这茫茫尘寰,彼此相依,实乃不幸中之大幸。世事难料,虽有离散,然皆归天命,非人力所能强求。是以,对于兄弟姐妹间之生离死别,我虽心痛,却也释然,知此乃自然之理,无可奈何。

岁月悠悠,我们百年来一路风雨兼程,却也平安喜乐。然世事无常,终有一日,幽蓝如魅之海域,猛然席卷而来,犹如死神之镰,肆意挥砍,所过之处,章鱼之躯,尽皆陨落。初时,我们尚存侥幸,拼命向浅滩逃窜,以为能逃出生天。然现实残酷,终使吾等意识到,此路已绝,避无可避。

忽遭厄运之降临,猝不及防,吾辈唯有顺应天命,受其安排。幽蓝海域滚滚袭来,恍若幽冥之魅,缠身而绕,令人窒息难当。余紧闭双眸,心绪惶恐,绝望之情溢于言表。然即便如此,我亦知,人生在世,总有命定之时,或早或晚,皆需坦然面对。乃于心中暗自祈愿,冀吾与兄弟姐妹,虽陷绝境,犹能坚守不屈之志,秉持尊严之光,直至生命之烛熄灭,方得解脱。

再启双眸,环顾四周,兄弟姐妹之影已寥寥无几,唯二姐、一千零一弟及十一万四千五百一十四弟尚苟延残喘。此时,周遭亡者之骸,竟缓缓汇聚于我身,驱使我体渐趋巍峨,宛若山峦耸立。彼三人亦然,皆获神力加身,威能莫测,犹若天神降世。

世人云:“长姊如母。”吾之二姐,自幼便性烈如火,崇尚力强者尊,常与同族争锋。故此时,二姐挺身而出,倡言以神力之强弱,定四人之中尊卑长幼。

吾除体型倍增外,未获异能丝毫,遂沦于末席。而二姐所得之神力,浩瀚无垠,加之其刚烈之性,见我畏惧之姿,怯懦之态,怒不可遏,竟决意将我驱逐流放我于疆域之边,任我自生自灭。

幸而新封之二哥有恻隐之心,不时助我隐匿身形于溟涨,以免触怒母亲之威严。二哥所获异能,乃释放致幻孢子,其妙用无穷,引人步入梦幻之境。余常沉浸于二哥所构之幻境中,往昔种种,历历在目:

十三姐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意重,宛若灵魂之伴侣。我们曾共植珊瑚树于海底,许下誓言,誓要成为彼此一生的红颜知己。那时岁月静好,无忧无虑,怎料世事变迁,如今已阴阳两隔,死别生离。于二哥所织幻梦之境,吾复遇十三姐,共话往昔,情愫依旧,恍如隔世轮回,心内感慨万千,不胜唏嘘之至。

而观今之时,溟涨底有珊瑚树,吾十三姐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唯余树之躯壳耳。

我本安然蛰居于二哥之羽翼下,岁月静好,偶有独酌之乐,自得其趣。然,世间总不乏那等不速之客,犹如阴魂不散,侵扰吾境。观其形貌,皆非人伦之常,千奇百怪,诡异莫名,令人心生厌恶。

我笑此等宵小,不自量力,竟敢蚍蜉撼树,向我挑衅。彼辈偶得吾片甲残鳞,便欣喜若狂,犹如蝼蚁拾得遗粟,殊不知于吾而言,此等行径,无异于蚊蚋之吮血,虽得一时之利,终难扰我心神分毫。吾但轻挥袖袍,彼辈便四散而逃,犹如秋风扫落叶,不留痕迹。

然,静夜深思,自我审视,于慈母与长兄之前,吾又何尝不是红尘一粟,与世人无异?念及此,每于驱散那些不速之客后,辄对珊瑚树影,喟然长叹,感慨身世之飘零,命运之多舛。

而今日,却有一微渺之人影,悄然潜入吾之心田,与吾神识交织,共语幽微。彼诉其身世之艰,道其当前之厄,言辞间流露出的坚韧与无奈,令人动容。吾不知其何以能至此境,亦不解其中缘由,但觉其身上有二哥之仁义风骨若隐若现,令人心生敬意。

人类之于蚂蚁,确如天地之隔,何曾有计较之心?吾亦非那残忍之辈,对于能跨越界限,与吾直接对话的生灵,自是不会轻言杀伐。思及吾这等身躯庞大、实则空洞无物之辈,竟能在人类眼中化身为神明般的存在,不禁感慨世事如梦,幻灭无常,心中更添几分自嘲与戏谑。

“吾已信你,但言你所求,吾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吾之神识跨越虚空,与眼前这小人儿直接对话,其气质虽显仁厚,然对吾之态度,却带有一丝玩世不恭的亲近,仿佛超越了物种的界限,却又添了几分莫名的隔阂。莫非,这神识之间的交流,真能在无形中编织出认知的迷雾?

“吾欲求一事,愿君能将吾置于濒死之境。”他笑靥如花,语出惊人。吾闻言,心中波澜起伏。昔日,吾亦曾徘徊于生死之间,深知其重。世间之人,或惧死如虎,或贪生若鹜,而此人却能以笑对之,视死如归,其心境之豁达,实乃世所罕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言非虚,正可喻其人也。

“然,汝之命脉,吾自不会轻断。”他复又言及,此言一出,更添几分诡谲。如此古怪之求,吾生平仅见,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与探究之意。但转念思量,只要他不再侵扰,吾便愿以慈悲为怀,尽力相助,以显吾之仁德。

于是,吾缓缓伸出那庞大而有力的触手,宛如古木参天,遮蔽日月。体内力量汇聚于指尖,蓄势待发,只待一击而中。此等力量,足以撼动山川,却在此刻,只为满足一介凡人之奇愿。

吾之触手轻轻触碰其身躯,未施全力,仅以一缕柔和之力,缓缓注入其体内。霎时间,他周身气息翻腾,仿佛置身于风暴之眼,生死一线,悬于发端。然吾之意,在于助其体验濒死之境,而非真正夺其性命,故出手之际,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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