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在阴冷的大牢中不知日夜。自从苏先生来过之后，再无人探望。每日只有狱卒送来一碗发馊的稀粥和半碗清水。
她靠着墙角，用指甲在墙上刻下第四道划痕。四天了，外面情况如何？谢临珩是否安全？苏先生找到证据了吗？
牢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虞归晚警觉抬头，只见几个狱卒手持火把快步走来。
“提审？“她哑声问道，喉咙因干渴而灼痛。
狱卒没有回答，粗暴地打开牢门，一左一右架起她就往外拖。虞归晚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半拖着前行。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没有去大堂，而是径直出了大理寺，将她塞进一辆没有标记的马车。
“去哪里？“虞归晚挣扎着问。
“闭嘴！“一个狱卒恶狠狠地威胁，“再多问一句就打断你的腿！“
马车疾驰，颠簸得虞归晚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约莫半个时辰后，车停了。她被拖下车，刺目的阳光让她一时睁不开眼。
待视线恢复，虞归晚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朱漆大门上“三皇子府“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皇子府！她心头一紧，本能地后退，却被身后的狱卒推搡着向前。
“殿下要亲自审你。“狱卒狞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穿过重重院落，虞归晚被带到一间密室。墙上挂满刑具，中央一把铁椅上血迹斑斑。她的胃部一阵绞痛，却强自镇定。
“虞小姐，别来无恙。“
周煜安从暗处踱步而出，一身月白锦袍，手摇折扇，仿佛不是来审问犯人，而是赴一场诗会。他示意狱卒退下，密室里只剩他们二人。
“殿下这是何意？“虞归晚挺直腰背，“臣女的案子由大理寺审理，殿下私自提审，恐有不妥。“
周煜安轻笑：“伶牙俐齿。难怪谢临珩对你另眼相看。“他忽然收起折扇，眼神骤冷，“可惜，你的小把戏到此为止了。“
“臣女不明白。“
“密码。“周煜安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正是虞归晚写给苏先生的那张，“你从哪里知道的？“
虞归晚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什么密码？“
“啪！“周煜安突然一耳光扇在她脸上。虞归晚踉跄几步，嘴角渗出血丝。
“少装糊涂！“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谁告诉你的？谢临珩？还是虞谦那个死鬼留下的什么密件？“
虞归晚呼吸困难，却倔强地瞪着他。就在她眼前发黑时，周煜安突然松手，她跌坐在地，大口喘息。
“你不说也无妨。“周煜安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反正你和谢临珩都活不过今晚。“
虞归晚瞳孔骤缩：“你要杀谢临珩？“
“聪明。“周煜安微笑，“北燕大军已攻破两座城池，父皇命我明日率军出征。至于谢临珩...很不幸，将在今夜'畏罪自尽'。“
虞归晚浑身发冷。她必须警告谢临珩！
“至于你...“周煜安俯身，扇柄挑起她的下巴，“有两种死法可选。一是饮鸩，痛快些；二是受尽酷刑而亡。选吧。“
虞归晚突然笑了：“我选第三种——看着殿下伏诛。“
周煜安脸色一沉：“找死！“他扬手又要打，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殿下！紧急军报！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周煜安咒骂一声，转身要走，又回头冷冷道：“看好她。等我回来亲自料理。“
密室门关上，虞归晚瘫坐在地。她必须逃出去，必须警告谢临珩！但手脚被铁链锁住，密室四壁坚实，如何逃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天色渐暗。虞归晚嗓子干得冒烟，额头滚烫，可能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用铁链磨蹭手腕，直到皮开肉绽。
突然，门外传来打斗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密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谢临珩！“虞归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临珩脸色苍白如纸，左臂包扎处渗着血，却动作利落地劈开她的镣铐：“能走吗？“
虞归晚勉强站起，双腿却一软。谢临珩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向外走去。
“你怎么找到我的？“虞归晚虚弱地问。
“苏先生。“谢临珩简短回答，“他截获了三皇子的密信，知道你被秘密转移。“
府中一片混乱，侍卫东倒西歪，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谢临珩抱着她从后门离开，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去苏宅。“谢临珩对车夫吩咐，小心翼翼地将虞归晚放在车厢内。
马车疾驰，虞归晚抓住谢临珩的手：“三皇子说今晚要杀你...他要伪造你畏罪自尽的假象...“
“我知道。“谢临珩眼中寒光闪烁，“但他没这个机会了。“
“什么意思？“
“苏先生找到了确凿证据，证明三皇子通敌。“谢临珩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与北燕大皇子的密信，用你说的密码规律破译的。“
虞归晚颤抖着接过。信中详细记载了三皇子如何安排雁门关守军调离，为北燕入侵铺路。而落款日期，正是父亲战死前三日！
“父亲...果然是他害死的...“虞归晚哽咽道。
谢临珩轻抚她的后背：“皇上已经看过这些证据，震怒不已。三皇子此刻被软禁在宫中，柳氏母女也已被拿下。“
虞归晚不敢相信：“这么快？“
“边关告急，朝廷急需用人。“谢临珩解释，“皇上重新起用了赵昂、陈锋等虞侯旧部，命他们即刻奔赴边关。而我...“他顿了顿，“被任命为征北大将军，明日启程。“
虞归晚心头一紧：“明日？这么急？“
“军情如火。“谢临珩轻叹，“北燕连破两城，若不及时阻击，恐危及京城。“
马车在苏宅前停下。谢临珩抱起虞归晚，大步走入内院。苏先生早已备好热水、干净衣物和伤药。
“丫头，受苦了。“苏先生心疼地看着她手腕上的伤。
虞归晚勉强一笑：“多谢苏伯伯相救。“
沐浴更衣后，虞归晚被安排在内室休息。她刚躺下，谢临珩就端着药碗进来：“喝了它，能退热。“
药苦得令人作呕，虞归晚却一饮而尽。谢临珩坐在床边，轻轻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皇上已经下旨，恢复你的自由，并追封虞侯为忠勇公。“他低声道，“至于你...将继承镇北侯爵位。“
虞归晚震惊地睁大眼睛：“女侯爷？“
“嗯。“谢临珩微笑，“大周开国以来第三位女侯爷。“
虞归晚百感交集。前世她含冤而死，这一世不仅洗刷冤屈，还能继承父亲爵位...命运何其讽刺！
“柳氏母女呢？“她轻声问。
“柳氏判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虞梦瑶...“谢临珩犹豫了一下，“被贬为官奴。“
虞归晚闭了闭眼。前世害她之人，终于得到了报应。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睡吧。“谢临珩为她掖好被角，“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虞归晚抓住他的手：“你明日就要出征了？“
“嗯。“谢临珩目光复杂，“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
“我跟你去。“虞归晚斩钉截铁地说。
谢临珩皱眉：“胡闹！边关苦寒，战事凶险...“
“我是镇北侯。“虞归晚直视他的眼睛，“父亲当年镇守的边关，我有责任去看看。况且...“她声音低了下来，“你说过，若脱此困，我们就...“
谢临珩眼神一软，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记得。但正因如此，我不能让你冒险。“
“我不是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虞归晚倔强地说，“我懂兵法，能破译密码，对边关地形了如指掌。带上我，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谢临珩还想反对，门外突然传来苏先生的声音：“谢将军，圣旨到！“
两人匆忙起身。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手持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虞归晚精通兵法，忠勇可嘉，特命为征北军监军，随谢临珩将军同赴边关，即刻启程。钦此。“
虞归晚愕然。监军？这可是实权职位，通常由皇帝心腹担任，负责监督主帅！
谢临珩同样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拉着虞归晚一起叩首谢恩。
太监走后，苏先生捋须微笑：“是老朽向皇上建议的。归晚丫头破译密码有功，又熟悉边关情况，做监军再合适不过。“
“可是...“谢临珩仍有顾虑。
“没有可是。“虞归晚坚定地说，“这是圣命，也是我的心愿。谢临珩，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
谢临珩深深看她一眼，终于点头：“好。但你必须答应我，遇到危险立刻撤退。“
“我答应你。“虞归晚微笑，“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别再一个人扛所有事。“
两人的手在晨光中紧紧相握。
当日午时，虞归晚回到镇北侯府。府中下人见她归来，纷纷跪地行礼，有胆小的甚至瑟瑟发抖。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她已是名正言顺的侯爷，再不是任人欺凌的孤女。
“大小姐...不，侯爷！“白芷和青黛哭着扑上来，“您可算回来了！“
虞归晚安抚地拍拍她们：“我没事。柳氏的东西都清理了吗？“
“按您的吩咐，全都搬空了。“白芷抹着眼泪，“李账房正在整理库房清单。“
虞归晚点点头，径直走向祠堂。父亲的牌位已经换成“忠勇公虞谦之灵位“，金漆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她点燃三炷香，恭敬叩拜：“父亲，女儿为您讨回公道了。三皇子被软禁，柳氏母女伏法，女儿还继承了侯爵...“声音哽咽，“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香烛袅袅，恍惚间她仿佛看见父亲欣慰的笑容。
祭拜完毕，虞归晚回到书房，开始处理堆积的府务。傍晚时分，李账房来报，说在柳氏房中又发现一个暗格，里面藏着几本账册。
虞归晚翻开一看，竟是柳氏这些年贪污受贿的详细记录！其中不乏朝中重臣的名字，甚至还有...三皇子收受柳氏贿赂的证据！
“备轿，我要去见谢将军！“
谢临珩正在府中整顿行装，见虞归晚匆匆而来，连忙迎上：“怎么了？“
虞归晚将账册递给他：“新发现的证据。三皇子不仅通敌，还收受贿赂，纵容柳氏贪污军饷！“
谢临珩快速翻阅，眼中寒光闪烁：“这些足够定他死罪了。但...“他犹豫了一下，“皇上已经软禁他，恐怕暂时不会加重处罚。“
“为何？“
“边关告急，朝廷动荡，此时若严惩皇子，恐动摇国本。“谢临珩叹息，“不过有了这些，他再无翻身之日。“
虞归晚虽有不甘，但也明白其中利害。她换了个话题：“明日何时启程？“
“辰时。“谢临珩凝视着她，“你确定要一起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虞归晚摇头：“我意已决。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事，“我以什么身份随军？监军虽有权，但毕竟是朝廷命官，与你的私人关系...“
谢临珩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说，有朝一日若遇真心喜爱的女子，便以此玉为聘。“
虞归晚心头一跳。玉佩通体碧绿，雕着比翼双飞的图案，在烛光下温润如水。
“归晚。“谢临珩罕见地唤她闺名，“此去凶险，生死难料。若你愿意，我想在出征前，先把名分定下。“
虞归晚眼眶发热：“可我们才...“
“相识不久？“谢临珩轻笑，“可我觉得，仿佛已经认识你一辈子了。“
虞归晚心中一震。若他知道她真是“重生“而来，会不会觉得荒谬？
“我愿意。“她轻声说，接过玉佩，“不过婚事等凯旋后再办。“
“好。“谢临珩眼中柔情似水，“待我收复失地，必以十里红妆迎你过门。“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夕阳如火，仿佛预示着前方的血与火之路。
次日清晨，京城北门外，征北大军整装待发。虞归晚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引来无数将士侧目。女侯爷做监军，这可是大周开国以来头一遭！
谢临珩身着铠甲，威风凛凛。他当众将监军印信交给虞归晚，高声道：“自今日起，虞侯爷的话就是我的话，违者军法处置！“
将士们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号角声中，大军开拔。虞归晚回头望了一眼京城巍峨的城墙，心中五味杂陈。这里埋葬了她的前世，也孕育了她的今生。而前方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波澜壮阔的命运。
谢临珩策马来到她身旁：“在想什么？“
虞归晚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我父亲之死另有隐情。“
“现在隐情大白了。“谢临珩目光坚定，“接下来，该让敌人血债血偿了。“
虞归晚点头，与他并辔而行。复仇尚未结束，战场上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