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最虔诚的求道者，试图用自己的智慧，去撬开宇宙最深邃、最黑暗的那个秘密。
李启航静静地“观察”着他。
他知道，卡尔，是这盘棋局中，一枚绝对不能忽视的、充满了无限潜力的棋子。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位未来的死神心中，也同样，种下一颗，关于“星铸者”的种子。
但是，对付卡尔，不能用对付奥古斯都那种“神启”的方式，那太直接，太低级，只会被卡尔这种级别的智者，一眼看穿。
也不能用对付莫甘那种“谣言”的方式，卡尔对所谓的宝藏和利益，毫无兴趣。
对付一个纯粹的学者，最好的诱饵，就是“知识”。
一种新奇的、独特的、能够引发他思考的“知识”。
李启航的意识，再次回到了星铸者文明的内部。
星铸者是一个充满了理想主义和艺术气息的文明。在他们的文化中，除了对星空的探索，同样也存在着大量关于“生命”、“灵魂”、“精神”的哲学思辨。
当然，这些思辨，大多是朴素的、唯心的、不具备科学依据的。
比如，他们会认为，一个人的意志力，可以影响到物质世界。
他们会认为，伟大的艺术品，是因为创作者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到了作品之中。
这些，在高级文明看来，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原始的唯心主义幻想。
但是，在李启航的手中，这些“垃圾”，却可以被包装成，最致命的诱饵。
他截取了星铸者文明内部，一些关于“精神与物质统一性”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朴素哲学讨论。
然后，他开始进行“艺术加工”。
他将这些讨论，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早已消亡的宇宙通用语，重新进行“翻译”和“解读”。
他在其中，加入了一些误导性的、听起来似乎蕴含着某种高深加密算法的“注释”。
他将整份文件，伪装成了一份，从某个古代文明遗迹中，被艰难破译出来的、残缺的文献。
这份文献的核心思想，被他巧妙地，引导向了一个足以让卡尔都为之侧目的方向：
“一个名为‘星铸者’的边远文明，似乎因为其独特的生命形态和精神构造，在对‘生命本质’的研究上，走上了一条与已知宇宙所有文明，都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们似乎认为，‘精神’并非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一种可以被测量、被干涉、甚至被武器化的，特殊的‘物质形态’。”
做完这一切，李启航将这份精心伪造的“古代文献”，通过一个早已被废弃了数万年的、位于冥河星系边缘的星际信标，以一种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信号，发送了出去。
它的信号强度，刚好能够被卡尔那座庞大的图书馆的接收阵列，所捕捉到。
……
冥河星系，大图书馆。
卡尔正对着一堆关于“反物质湮灭”的数据，皱眉沉思。
突然，他面前的一个数据屏，弹出了一个提示。
“警告：侦测到来自废弃信标E-X13的异常信号。信号微弱，携带加密数据包。”
卡尔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废弃信标？那种宇宙中的信息垃圾，通常只会发送一些无意义的白噪音。
他本想直接忽略，但出于学者的严谨，他还是随口说了一句：“接收，破译。”
很快，那个加密的数据包，就被他强大的计算系统，轻松破译。
一份看起来残缺不全的、用古老语言写成的“文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卡尔的目光，随意地扫了过去。
起初，他有些不屑。
“用精神力驱动飞船？用意念扭曲现实？这种原始的唯心主义幻想，在三万年前的德诺星系，就已经被证明是谬论了。”
他很快就判断出，这并非真正的、蕴含着高科技的古代文献。更像是一个低级文明的、充满幻想的哲学作品。
他正准备将这份文件，扔进垃圾箱。
但是，当他的目光，扫到文献最后，那段由李启航精心伪造的“破译者注”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该文明，似乎将‘精神’，视为一种可测量、可干涉的物质形态……”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卡尔的思维深处。
他正在构想的、那套宏大而恐怖的“虚空”理论，其核心之一，就是认为，在物质宇宙之上，存在着一个由纯粹的意识和信息构成的“虚空界”。
而要沟通“虚空”，就必须找到一种，能够将“物质”与“意识”进行转换的“钥匙”。
他一直认为，这条路，是孤独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思考的。
但现在，这份来自未知角落的、粗糙不堪的“文献”，却用一种最原始、最朴素的方式，提出了一个与他的理论，有着某种奇妙暗合的观点。
“精神，即是物质？”
卡尔喃喃自语，他的眼中，第一次，闪烁起了浓厚的兴趣。
他再次将那篇文献，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不再是以一个高级学者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去审视。
而是以一个平等的、探索者的心态，去感受其中蕴含的、那种原始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思想。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濒临灭亡的、弱小的文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存在的渴望中，迸发出了最深刻的、关于生命本身的哲学思考。
这种在绝境中诞生的智慧，有一种别样的、凄美而深刻的魅力。
“星铸者……”
卡尔的目光，落在了文献中，那个被反复提及的名字上。
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文明，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纯粹的、属于学者的好奇。
他想要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文明，才能诞生出如此奇特的思想。
他想要知道，他们的研究，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想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找到了那把，可以打开“精神”与“物质”之间大门的钥匙。
卡尔并没有声张。
他不像萨卡那样，会立刻调动所有资源，去大张旗鼓地追查。
他的性格，更加内敛，也更加谨慎。
他只是默默地，将“星铸者”这个名字，记在了自己那庞大的知识库中，并将其标记为“高度关注”。
然后，他开始通过自己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更加隐秘的渠道，悄悄地，收集关于这个遥远文明的一切信息。
一颗怀疑与好奇的种子，已经在未来的死神心中，悄然种下。
……
李启航的意识，在确认了卡尔已经“上钩”之后，便满意地，转向了宇宙的另一个方向。
一个，充满了混乱、欲望、堕落与自由气息的地方。
恶魔的巢穴。
此时的恶魔，还远未形成后世那种，由恶魔女王凉冰领导的、拥有完整哲学体系的庞大军团。
它们更像是一盘散沙。
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信奉不同理念的恶魔部落和军阀，构成的一个松散的联盟。
而其中，一股新兴的、充满了活力与叛逆精神的势力，正在悄然崛起。
它的领导者，是一位刚刚背叛了自己故乡，抛弃了自己神圣身份的、惊才绝艳的女性。
恶魔女王，凉冰。
当然，此时的她，或许还未与她的姐姐，神圣凯莎，彻底决裂。
她可能，正处于那种，既向往堕落自由，又对姐姐的正义秩序，抱有一丝留恋的、矛盾而叛逆的早期阶段。
李启航的感知，很快就找到了她。
他“看”到，凉冰正坐在一艘巨大而华丽的、充满了哥特式风格的恶魔旗舰的王座上。
她翘着腿，一只手撑着下巴，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慵懒的微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与她外表不符的、睿智与野性的光芒。
她的下方，站着一排形态各异的恶魔将领。
其中一个，正是前不久，刚刚在星铸者那里，吃了大亏，狼狈逃回来的指挥官——莫甘。
此刻，莫甘正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汇报着他那次失败的突袭行动。
为了推卸自己的愚蠢和贪婪所导致的责任，他极力地，向女王夸大着星铸者那艘战舰的“顽强”和“诡异”。
“……女王陛下！您是没看到啊！那艘船，简直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我们的腐蚀魔炮，打在上面，就跟挠痒痒一样！它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神铁，又臭又硬！”
“而且，那群天使，也跟疯了一样，拼了命地保护那艘船！我怀疑，那艘船上，一定藏着什么，连天使都眼红的、天大的秘密！”
莫甘说得声泪俱下，唾沫横飞，仿佛他不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战败，而是因为敌人太过强大，非战之罪。
凉冰听着他的汇报，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慵懒的微笑，不置可否。
她太了解自己手下这帮家伙的德性了。
一个低级土著文明，能有多厉害？无非是莫甘这个蠢货，轻敌冒进，又恰好撞上了天使的巡逻队，所以才吃了亏。
这本该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原定的命运中，凉冰听完汇报，大概只会嘲笑莫甘几句，然后就把“星铸者”这个名字，抛到脑后。
但是，李启航，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知道，凉冰，是这盘棋局中，最不确定，也最有可能，带来惊喜的一枚棋子。
她的思维，天马行空，不受任何规则的束缚。
要想引起她的兴趣，就必须给她一个，足够有趣，足够颠覆，足够让她觉得“好玩”的理由。
李启航的意识，锁定了一个正在向凉冰汇报其他事务的、被恶魔基因轻度腐化的星际海盗。
这个海盗，地位不高，但消息灵通，经常为恶魔，提供一些黑市上的情报。
李启航再次施展了他的拿手好戏——信息植入。
他编造了一段，听起来像是从某个秘密渠道，高价买来的“情报”。
然后，在那个星际海盗，向凉冰的一位副官，进行例行汇报的时候，不经意地，将这段“情报”，当成一个附赠的、不确定的“小道消息”，泄露了出去。
……
“……对了，阿托大人，还有个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个星际海盗，在汇报完正事后，露出了一个谄媚而神秘的笑容。
恶魔副官阿托，一个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恶魔，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有屁快放。”
“嘿嘿，是这样。”海盗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最近黑市上，有个传闻，不知道真假。就是关于前阵子，莫甘大人去攻打的那个，叫‘星铸者’的文明。”
“他们说，那个文明，之所以那么硬，是因为，他们正在研究一种，能够‘稳定和利用混乱能量’的全新技术。”
“他们那身古怪的装甲，就是用这种技术，制造出来的，第一个实验品。据说，能把我们恶魔的混乱能量，吸收进去，然后转化成，强化他们装甲的能量……”
阿托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而王座之上，一直看似漫不经心的凉冰，那双狭长的凤眼，却是在这一刻，微微地，眯了起来。
她原本慵懒的坐姿，也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
“稳定……混乱能量？”
凉冰的红唇，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触动了她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她所倡导的堕落与自由，其力量的根源，就是来自于宇宙中最本源的、混乱无序的能量。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能量的强大。
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能量的，极度不稳定，和难以驾驭。
这也是为什么，早期的恶魔势力，虽然理念先进，但发展速度，却一直比不上她姐姐凯莎那套，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的正义秩序。
因为，驾驭混乱，本身就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而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角落里的小小文明，竟然，在研究如何“稳定”这种能量？
而且，还制造出了，能够吸收混乱能量的装甲？
这……
凉冰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这太天方夜谭了。就像是听说，一群猴子，在研究如何制造宇宙飞船一样，可笑。
但是，她转念一想。
莫甘那个蠢货，虽然喜欢夸大其词，但他描述的，那艘船硬得不讲道理的现象，似乎，又与这个“情报”，有那么一点点，对得上号。
如果，那身装甲，真的能吸收混乱能量……
那莫甘的攻击，打在上面，威力被大幅削弱，也就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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