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苏护拒旨反商,纣王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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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歌的天还未大亮,晨钟刚撞过第三响,鹿台的飞檐上还凝着霜。

纣王站在殿阶前,望着东方鱼肚白里浮起的残月,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九龙玉佩——那是昨日他盛怒时扯松的,此刻玉坠硌得腰间生疼。

陛下,早朝时辰到了。小黄门捧着冕旒垂手立在阶下,声音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纣王扯了扯绣金衮服,接过冕旒扣在头上。

十二串玉珠垂落,将他微扬的下颌遮去半分,却遮不住眼底那簇跃动的火——他昨夜翻了半宿《诸侯贡女册》,冀州侯苏护名下女妲己,年方二八,生得芙蓉面,杨柳腰那行小楷,在烛火下烧得他心头发痒。

乾元殿内,青铜鹤灯的光映着满朝冠冕。

商容站在首班,朝笏上的檀木纹路被他攥得发暖。

他昨夜在御花园听得两个宫娥碎嘴,说陛下要让四镇诸侯各选五十美女充后宫,连北伯侯那苦寒之地都要挑,可怜那些姑娘...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官的唱喏声在殿中回荡。

商容向前跨出半步,朝笏高举过眉:老臣有本启奏。他的声音带着老臣特有的沉厚,震得殿角铜铃轻晃,近日民间有童谣唱商王选美,百姓寒心,四镇诸侯若奉诏选女,恐伤民生。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纣王的指节在御案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他望着商容花白的鬓角,忽然想起昨日这老臣还在劝他减膳撤乐,心头的火腾地窜上来。

可当他抬眼扫过殿下,见比干攥着朝服下摆,微子启喉结动了动又低头,到底压下火气——商容是三朝老臣,面子还是要给的。

准卿所奏。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凉得发苦,既不选美,便着四镇诸侯各献十车方物。

殿中响起一片陛下圣明的附和。

商容退下时,后背的朝服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这不过是帝王权术里的缓兵之计。

日头移过午门时,纣王在鹿台偏殿摆了宴。

费仲、尤浑跪坐在下首,案上的鹿肉还冒着热气,两人却连筷子都不敢动。

老匹夫倒会装模作样。纣王将酒爵重重一磕,琥珀色的酒液溅在费仲绣着金钱豹的官服上,联不过想添几个可心的人,他倒上纲上线起来。

费仲忙掏帕子擦酒渍,眼角却弯成两弯月牙:陛下是真龙,自然要配明珠美玉。

臣昨日瞧着《贡女册》,冀州苏护的女儿生得那叫一个......他故意拖长话音,手指在案上画了朵花,比那西岐进的夜明珠可鲜亮多了。

尤浑立刻接话:苏护那老儿去年献的北地良马,陛下夸了两句,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若能得他女儿,看他还敢不敢拿乔!

纣王的眼睛亮起来,酒意全化作了兴头:宣苏护。他抄起案上的象牙笔,在苏护二字上画了个圈,墨迹晕开,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苏护是被宣进鹿台的。

他穿着玄色侯服,腰间的虎符撞在门槛上,发出清响。

殿内的香雾太浓,熏得他喉间发腥——他前日便听说陛下要选美,原以为是谣传,此刻见纣王斜倚在青玉榻上,目光像把刀似的往他脸上剜,哪里还不明白?

苏卿。纣王支着下巴笑,听说你有个女儿,生得极妙?

苏护的背挺得像根标枪:小女不过粗使丫头,怎配伺候陛下。

粗使丫头?纣王的笑凝在脸上,联听说她能诗会画,连西岐的伯邑考都差人送过金步摇。

陛下!苏护往前跨了一步,朝笏当啷掉在地上,老臣受大王厚恩,可小女才及笄,若入了宫......他喉结滚动,大王若要美人,老臣愿献万金购江南歌姬,只求放过小女。

纣王腾地站起来,腰间玉佩哗啦散了一地。

他抄起案上的青瓷笔洗砸过去,当联是要你的钱?笔洗撞在苏护脚边,碎瓷片划破了他的靴面,你当联是什么人?

费仲忙爬过去捡玉佩,指尖被玉片划出血也不敢吭。

尤浑扯了扯苏护的衣角,小声道:侯爷,您这是何苦?

苏护弯腰捡起朝笏,血从靴底渗出来,在金砖上洇出个暗红的点:老臣只知,大王若为美色失德,商汤六百年基业恐......

拖下去斩了!纣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把他的头挂在午门上,看谁还敢说联失德!

陛下!费仲突然跪爬两步,抱住纣王的龙靴,苏护在冀州经营二十年,杀了他恐生变。

不如放他回去,他感念陛下宽宏,说不定自己就把女儿送来了。

尤浑跟着磕头,额头撞在砖上咚咚响:是啊陛下,强扭的瓜不甜,不如......

纣王盯着苏护煞白的脸,忽然笑了:联就给你这个面子。他甩袖坐回榻上,苏护,联准你回冀州。

但若月底还不见你女儿,联就踏平冀州城!

苏护退下时,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他踉跄着出了鹿台,迎面撞上穿堂风,打了个寒颤——刚才在殿上,他分明看见费仲冲他笑,那笑像条吐信的蛇。

驿馆里,苏护的家将周奇正擦着玄铁刀。

见他进来,刀当地掉在地上:侯爷,陛下可准了?

苏护扯下染血的靴,扔在地上:准我回冀州。他摸出袖中被汗浸透的密信——是西岐姬昌差人送来的,说纣王近日连杀三个谏臣,苏兄慎之。

慎之?苏护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锈味,他要我女儿,我便给他反诗!他抓起案上的狼毫,蘸饱浓墨,在驿馆白墙上挥笔:君坏臣纲,有败五常。

冀州苏护,永不朝商!

墨汁顺着墙缝往下淌,像道流不尽的血。

周奇攥紧刀柄:侯爷,我们这就走?

走!苏护扯下腰间虎符摔在地上,回冀州,点齐三万精兵!

他掀开门帘时,晨雾正漫过驿馆的青瓦。

远处传来打更声,咚——的一声,像敲在他心口。

乾元殿里,纣王将苏护题的反诗撕得粉碎。

碎纸片飘落在费仲脚边,像场雪。

反了!他踢翻御案,青铜酒樽滚到鲁雄脚边,联要御驾亲征,踏平冀州!

鲁雄跪在地上,铠甲上的鳞片闪着冷光:陛下万金之躯,岂能动辄亲征?

末将愿领十万大军,三月内取苏护首级。

费仲抚着胡须笑:鲁将军虽勇,可冀州城高池深。

不如派崇侯虎,他与苏护有旧怨,定能尽力。

崇侯虎?鲁雄抬头,目光像把刀,那老匹夫贪婪成性,去了只会屠城!

纣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殿外的风卷着碎纸片往他脸上扑,他突然想起苏护女儿的名字——妲己,多好的名字,该配着凤冠霞帔,在鹿台唱曲给他听的。

传旨。他甩袖指向司礼官,着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各领五万大军,三日后开拔冀州。

殿外的梧桐叶唰地落了一片,正落在正大光明的金匾上。

苏护在冀州的城楼上,望着天边涌来的乌云,手按在剑柄上——他知道,这一仗,怕是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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