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在东海之畔立了五百年。
五百年前他解下腰间木牌投入海中时,木牌溅起的浪花还未完全消散;五百年后再望那片海域,潮起潮落已将木牌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曾试过以混沌神念烙印时空坐标,试过用先天木牌引动灵脉共鸣,甚至冒险潜入深海三千丈,在珊瑚丛里寻到块刻着古篆的龟甲——那龟甲上的三仙二字刚入眼,便被一道无形乱流绞成齑粉。
果然是开天前便存在的灵地。他倚着礁石坐下,指节叩了叩石面。
石缝里钻出的海草擦过手背,带着咸涩的腥气。
五百年时光在他身上没留下半分痕迹,青衫依旧挺括如昔,可眼底那抹志在必得的光,到底淡了些。
忽有破空声自东南方撕裂海面。
那声音像极了利剑破风,却比剑鸣更沉,还裹着几分兽类特有的嘶吼。
王天抬眼时,正见一朵金云裹着道青影撞来,金云里的鳞片簌簌坠落,每一片都泛着刺目的金光,落在海面上便嗤地熔出个焦黑窟窿。
青影是条蛟。
蛇身龙首,脊背上排着十三片青鳞,每片鳞甲都裂着细缝,渗出暗红血珠。
它的尾巴被金链缠住,金链另一端系着个穿金鳞甲的青年——金鲤族的金鳞,王天认得这气息,是天仙后期的修为。
交出那枚龙珠,本君饶你全尸!金鳞捏着法诀,金链骤然收紧。
青蛟痛得甩尾,却挣不脱半分,龙首重重砸在礁石上,溅起的血珠落在王天脚边,带着股清冽的灵气。
王天挑了挑眉。
那血珠里竟裹着半缕混沌气息——这青蛟怕不是普通龙族后裔,倒像沾了开天前的机缘。
我说过。青蛟仰起头,喉间发出破碎的龙吟,那是我母龙用命护下的东西,宁死不交。它脖颈上的鳞甲突然泛起幽光,竟是要自毁妖丹!
金鳞脸色骤变:蠢货!他指尖射出道金芒,精准点在青蛟七寸,妖丹碎裂的势头生生被压了回去。
青蛟瘫在礁石上,龙目里滚出两行血泪:你杀了我吧...
杀你?金鳞踩着金云落下,靴底碾碎块碎石,本君要的是你臣服。
等你成了金鲤族的战兽,那龙珠自然是本君的。他蹲下身,指甲化作金刃,划开青蛟腹下软鳞,先给你种下血契......
且慢。
清越的声音像片云,轻轻覆在剑拔弩张的场面上。
金鳞猛地回头,正撞进双沉如古潭的眼睛里——那是个穿青衫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礁石顶端,衣袂被海风掀起,却连半粒尘沙都近不了身。
哪来的野修?金鳞皱起眉,没看见本君在处理族务?
王天垂眼看向青蛟。
它腹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强撑着抬头看他,龙目里没有求饶,只有未熄的倔强。
他忽然想起前世公司楼下的流浪猫,被狗追得遍体鳞伤,却宁死不缩爪子。
我瞧这小蛟不愿。他屈指弹了弹腰间木牌,木牌发出清鸣,你若现在走,我当没看见。
金鳞气极反笑:天仙后期的修为,也敢在本君面前......话未说完,他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低头一看,心口不知何时多了道紫电烙的痕迹,正滋滋冒着青烟。
大罗金仙?!他踉跄后退,金链当啷坠地。
青蛟趁机翻了个身,用尾巴缠住金链,狠狠甩向金鳞。
金鳞慌忙祭出本命金鲤旗,旗面刚展开半幅,便被一道紫电劈成两截。
饶命!
饶命!金鳞跪在地上,额头撞得礁石直响,是族中长老说那龙珠能......
聒噪。王天抬手。
金鳞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化作团金光,连句遗言都没留下。
海风吹过,礁石上只余枚金鳞甲片,和滩未干的血迹。
青蛟僵在原地。
它能感觉到那道紫电里蕴含的力量——那是能直接碾碎它妖丹的力量,是能让它连反抗念头都生不出的力量。
它想逃,可尾巴被金链缠得太紧;想求死,可那青衫男子的目光扫过来时,它突然不想死了。
你叫什么?王天走下礁石,蹲在它面前。
青蛟喉间滚出几个音节,是古妖语的青渊。
青渊。王天重复了遍,伸手抚过它脊背上的鳞甲,愿意跟我走么?
我需要个坐骑。
青渊睁大龙目。
它本以为会被夺了龙珠,被种下血契,被当成牲畜驱使。
可眼前这人问的是愿意,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甚至连它腹下的伤口都被一道温温的灵气裹住,不再疼了。
为什么选我?它试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王天笑了:你宁死不交龙珠的样子,像极了我从前......不肯向生活低头的模样。他解下腰间木牌,按在青渊额间,这木牌有混沌气息,能护你不受血契侵扰。
若有一日你想走,捏碎它便是。
青渊感受着木牌传来的暖意,忽然蜷起尾巴,轻轻碰了碰王天的手背。
这是古妖族表示臣服的动作。
走吧。王天跃上它脊背,先去寻处灵泉,给你治伤。
青渊振起龙翼。
海风卷着它的鳞粉扑向天际,下方的礁石渐渐缩成小点。
它能感觉到背上那人的气息,沉稳如渊,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生机——像极了母龙临终前说的,混沌中最珍贵的希望。
两百年后,当青渊跟着王天看过不周山的雷暴、昆仑山的雪顶,听过鸿钧讲道时的梵音,它才明白。
原来跟着这样的主人,所谓坐骑,不过是场双向的奔赴。
而此刻,它正载着王天往北方而去,那里有片传闻中生长着先天青莲的沼泽——听说,那是开天前便存在的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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