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捏着那枚青玉扳指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碎片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厢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
看着陈小七躺在床榻上,胸口缠着的绷带渗着淡淡的血色,八岁孩童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呼吸很轻,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真该跟我回京。”毛骧突然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粗粝的石头。
他站在窗前,晨光透过窗棂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圣上见到你,或许......”
“或许什么?”陈小七咳嗽两声,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他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就我这副模样,怕是走不到城门口就要断气。”
他指向自己缠满绷带的胸口,那里有一道狰狞的刀伤,是三天前在永丰仓遇袭时留下的。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毛骧的目光落在少年缠满绷带的左腿上——
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永丰仓爆炸时被铁片划伤的。
他想起三日前太医说的话:“这孩子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毛骧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蜡封已经拆开,信纸边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扬州知府今晨暴毙,按察使司给出的结论是......”
“心悸猝死?”陈小七突然笑出声,笑声牵动伤口又变成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用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上面已经沾了血丝。“第三个了,这借口他们用得倒是顺手。”
毛骧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自从调查十二生肖案以来,每当查到关键线索,对方总能抢先一步斩断联系。
短短半月,扬州官场已接连“暴毙”三位官员。今晨发现的知府尸体尤为蹊跷——
根据下人口供,知府身上那枚从不离身的青玉扳指,竟从其右手拇指上神秘消失。
“沈千户。”毛骧突然唤道。
厢房阴影处转出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正是擅长易容的沈千户。
他手中捧着一个檀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张人皮面具,每张都薄如蝉翼,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寅时三刻,我们分七路出发。”毛骧取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在桌上,上面用朱砂标注着七条不同的回京路线。
“陆铮走漕运,张焕扮盐商,我......”他的手指停在最险峻的栖霞山道上,那里用墨笔画了个小小的叉,“走这条。”
陈小七挣扎着撑起身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要用自己当诱饵?”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毛骧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枚铜牌放在少年枕边。铜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锦衣卫的暗桩名单,扬州城内还有十七人可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若我半月内没有消息......”
“你会活着回来的。”陈小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孩童的手小而有力,指甲几乎要嵌入毛骧的皮肤。
“我还欠了你人情没还呢。”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像是黑夜里的星辰。
毛骧怔了怔,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他轻轻掰开陈小七的手指,将一枚象牙令牌塞进他掌心:
“凭这个可以调动城南外三里处军营里三百士兵。”
起身时飞鱼服的下摆扫过床沿,发出沙沙的声响。“保重。”
——时空分界线——
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二十余名锦衣卫已在院中列队,每个人都换上了不同的装束——
有货郎、书生、镖师,甚至还有两个扮作母女。
沈千户的易容术确实精湛,连身形体态都做了改变。
毛骧站在台阶上,晨雾笼罩着他的身影。
他缓缓扫过每张面孔,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诸位。”毛骧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挺直了脊背,
“此番回京,九死一生。”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
“若有兄弟不幸......家中老小,毛某以性命担保。”
没有豪言壮语,二十余人同时抱拳,铁器碰撞声在晨雾中格外清脆。
这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每个人都明白此行的凶险。
陈小七透过窗棂望着他们分散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比伤口更疼。
他想起三天前那个血色的夜晚,永丰仓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扬州城。
火光中,是毛骧冒死将他从废墟里拖出来...
胡襄儿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看见少年死死攥着那枚象牙令牌,指节发白。
药碗里的汤药冒着热气,苦涩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们......”胡襄儿欲言又止,眼睛里满是担忧。
“会活着。”陈小七打断她,声音沙哑得不像个孩子,“都必须活着。”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的苦涩却浑然不觉。
窗外,最后一道身影也消失在雾中——
是毛骧,他扮作了一个佝偻的老樵夫,背着柴捆慢慢走向栖霞山方向。
——时空分界线——
栖霞山道上,毛骧背着柴捆缓慢前行。他的易容堪称完美——
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脊,连走路的姿势都像个真正的老樵夫。
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山路越来越陡峭,雾气也越来越浓。毛骧知道,杀手很可能就埋伏在这片迷雾之后。
他故意放慢脚步,给暗处的敌人制造出手的机会。
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毛骧假装惊慌失措,踉跄着向前跑去,同时暗中数着箭矢的数量和方向——
三个弓箭手,分别位于十点钟、两点钟和正前方的位置。
“出来吧。”毛骧突然直起腰,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他扔掉柴捆,从腰间抽出绣春刀,“十二生肖就这点本事?”
树丛中跃出五道黑影,每个人都戴着生肖面具。
为首的是个戴鼠面具的瘦小男子,声音尖细:
“毛指挥使果然名不虚传,这易容术差点骗过我们。”
毛骧冷笑:“就你们几个?未免太看不起毛某了。”
鼠面人阴森地笑了:“指挥使大人误会了,我们只是来送信的。”
他扔过来一个包袱,落在地上散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人头——是乔装成盐商的张焕。
毛骧瞳孔微缩,但面上不动声色:“看来你们已经截住了两路人马。”
“不止呢。”鼠面人得意地说,“漕运那边也解决了。现在,该轮到指挥使大人了。”
话音未落,五把暗器同时向毛骧袭来。
毛骧身形一闪,绣春刀在空中划出数道寒光,将暗器尽数击落。
但就在这时,他感到背后一阵刺痛——
不知何时,第六个杀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接近,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背。
毛骧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将偷袭者劈成两半。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温热而腥甜。他强忍剧痛,知道必须速战速决。
“一起上!”鼠面人厉声喝道,剩余四人同时扑来。
毛骧的刀法如行云流水,每一刀都精准地命中要害。
但背后的伤口不断流血,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优化后的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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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毛骧单膝跪地,刀尖深深插入泥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指挥使大人,您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沈千户带着两名锦衣卫快步走近,脸上写满担忧。
毛骧缓缓抬头,目光如刀:“其他几路……”
沈千户神色一黯:“陆铮和周焕已经……”
毛骧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嗓音沙哑:
“立刻改走水路,十二生肖已掌握我们的计划。”
他取出那枚青玉扳指碎片,“把这个交给陈小七,告诉他——”
话音戛然而止。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毛骧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大人!”沈千户急忙上前搀扶,手掌稳稳托住他的后背,却在触及某处时骤然一顿,
“您背后有伤,我来帮您处理。”
毛骧感觉到那只手正缓缓移向自己后心——那里插着一把本该致命的匕首。
就在沈千户指尖即将碰到刀柄的刹那,毛骧突然暴起!
“铮——”
腰间短刃出鞘的寒光划破晨雾,沈千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踉跄后退,脖颈间一道细线渐渐洇开猩红,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变故来得太快。
剩余两名锦衣卫尚未反应过来,毛骧已厉声喝道:“还不过来扶我!”
左侧那人下意识上前,刚接住瘫软的沈千户,便觉喉间一凉。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鲜血已喷溅在同伴脸上。
最后一人终于拔刀,却见寒芒破空而来。
飞刀精准钉入咽喉的瞬间,他听见毛骧冰冷的声音:“你们不该跟着他。”
浓雾重归寂静。
毛骧扯开染血的外袍,露出内里金光流转的软甲——
那柄匕首甚至未能刺穿第一层丝线。他蹲下身,看着沈千户逐渐涣散的瞳孔。
“三天前我就该想到。”刀尖挑起对方腰间的密信,火漆印纹赫然是十二生肖的标记,
“能让锦衣卫在扬州寸步难行的,从来不是外人。”
沈千户的嘴唇颤抖着,却只能吐出带血的气泡。
那双渐渐灰暗的眼睛里,最后倒映出毛骧拾起柴刀的背影。
晨雾深处,佝偻的卖柴翁重新背上竹篓。
沾血的密信在他掌心化为齑粉,随风散入栖霞山终年不散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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