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回一点——
【应天府衙门内】
宋子杰瘫在太师椅中，官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封密折，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大人，事不宜迟。”
李主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请准下官从库房支三千五百两，用作此次谈判的本钱。”
宋子杰猛地抓住他的袖子：
“等等！三千五百两……是不是太多了？”
李主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很快又换上恭敬神色：
“大人，这是救命钱。那些丐帮弟子群龙无首，若不用重金安抚，只怕……”
“可本官哪来这么多现银！”
宋子杰拍椅而起，官帽歪斜地挂在头上，显得滑稽又狼狈。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如……先给一千两，剩下的等事成之后再……”
李主簿心中冷笑。
这位知府大人到死都不忘克扣银两，难怪会被检校盯上。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大人明鉴，那些丐帮弟子现在如同惊弓之鸟，若不见真金白银，只怕不会卖命。”
宋子杰颓然坐回椅中，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扶手。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了，本官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批陈年药材……”
“大人！”李主簿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那些药材早就发霉了！若是被毛骧大人知道您用霉药糊弄百姓……”
他故意没说完，满意地看着宋子杰脸色瞬间惨白。
“罢了罢了！”宋子杰烦躁地挥手，“就按你说的办。但记住——”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笔账，日后本官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李主簿躬身应是，转身时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这位知府大人，怕是等不到“日后”了。
夜色如墨，李主簿提着灯笼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远处隐约传来哀嚎声，不知是哪家又有人染了疫病。
他加快脚步，七拐八拐来到城西一处破败的祠堂。
正是龙王庙，祠堂内，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坐在微弱的火堆旁。
见李主簿进来，为首一个瘦高精明的小伙立刻站起，眼中满是警惕。
“您就是丐帮新的长老吗？”
李主簿拱手行礼，脸上堆满笑容，
“深夜叨扰，实在抱歉。我家大人特意委派在下前来，是想跟诸位谈上一桩生意。”
祠堂内青烟缭绕，四百多块新立的灵牌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阿茂蹲在供桌上，手中的短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削着木屑。
“李大人深夜造访，谈什么生意？我看是来看笑话的”
刀尖突然钉入桌面，发出“哆”的一声闷响。
李主簿的皂靴在门槛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
“上好的酱牛肉，给兄弟们垫垫肚子。”
“呵！”
阿茂一把拍飞油纸包，肉块滚落在香灰里，“白天埋尸体的手，晚上来送吃食？”
祠堂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十几个带伤的丐帮弟子从阴影里围了上来。
李主簿注意到他们手上缠着的布条都渗着血，显然是白日械斗的伤。
“三百两。”他突然压低声音，“现银。够买四十车药材，两百石米。”
李主簿额头渗出冷汗，却强自镇定：“阿茂长老息怒！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三千两！”
“五千两！“阿茂斩钉截铁，“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李主簿心中暗骂这群叫花子狮子大开口，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这...宋大人恐怕...”
“那就请回吧！”阿茂转身就要走，“反正死的又不是我们的人。”
李主簿急忙拦住：“且慢！三千五百两，这是宋大人的底线了。”
他凑近阿茂耳边，压低声音，
“实话告诉吧，阿茂长老，宫里大人物已经盯上此事，若处理不好...”
看到阿茂瞳孔一缩。这名号果然好用，李主簿心中暗喜。
果然，阿茂沉默片刻后咬牙道：“三千五百两，现银！明日午时前必须送到！”
“这...”李主簿故作迟疑，“能否分批...”
“没得商量！”阿茂厉声道，“明日若不见银子，就别怪我们袖手旁观！”
李主簿长叹一声：“也罢，下官这就回去复命。”
他拱手告辞，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李主簿回到府衙时，抬头望了眼仍亮着灯的书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推门而入，只见宋子杰伏案疾书，听见动静，立刻将纸张翻面。
“大人还未歇息？”李主簿佯装未见，恭敬行礼。
宋子杰干笑两声，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案上镇纸：“本官在拟奏折......事情办得如何？”
李主簿将谈判经过简要说明，自然隐去了自己威胁的部分。
宋子杰听完，脸色阴晴不定：“三千五百两？这帮叫花子倒是会趁火打劫！”
“大人，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他们。”李主簿低声道，“下官已命人备好银两，只是......”他欲言又止。
宋子杰眯起眼睛：“但说无妨。”
“恐怕要动用大人的......私库。”李主簿声音压得更低。
“放肆！”宋子杰拍案而起，随即意识到失态，强压怒火道，“本官哪来什么私库！”
李主簿心中冷笑，面上却惶恐道：“是下官失言了。只是明日若凑不齐银两......”
宋子杰在房中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这样，”
宋子杰凑近他耳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银子......掺三成铅。”
李主簿心头一震。这老狐狸，死到临头还想着克扣！他强忍鄙夷，低声道：
“大人高明。只是那些丐帮弟子常年与银钱打交道，只怕......”
“无妨！”宋子杰冷笑，“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哪有工夫验货？”
李主簿只得应下，退出书房后长舒一口气。他抬头望向渐亮的天色，心中已有计较。
这位知府大人怕是活不过这场瘟疫了，自己得早做打算...
翌日，城中已是一片混乱。
街头巷尾不时传来哭嚎声，几处民宅被官府贴上封条，里面隐约可见横陈的尸体。
百姓们拖家带口想要出城，却被官兵拦在城门口。
李主簿带着几个衙役，抬着沉甸甸的箱子来到约定地点。
阿茂早已等候多时，身后站着二十几个精壮的丐帮弟子。
“银子带来了？”阿茂开门见山。
李主簿示意衙役打开箱子，白花花的银锭在晨光中闪烁。“三千五百两，请长老过目。”
阿茂拿起一块银锭掂了掂，突然冷笑一声：“李主簿好手段啊。”
他猛地将银锭砸向地面，银块应声断裂，露出里面灰黑色的铅芯。
“这......”李主簿脸色大变，“定是下面的人......”
“够了！”阿茂厉喝，“既然官府毫无诚意，那就别怪我们不讲道义！”
他一挥手，丐帮弟子立刻围了上来。
李主簿额头冒汗，急道：“长老息怒！下官这就回去换......”
“晚了！”阿茂冷笑，“现在要五千两，少一个子儿，我们立刻撤出城去！”
李主簿心中叫苦不迭。这宋子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咬牙道：“五千两就五千两，但长老必须保证维持城中秩序和控制疫情。！”
阿茂这才满意地点头：“午时前送到，否则免谈！”
回到府衙，李主簿硬着头皮向宋子杰汇报。
果然，知府大人暴跳如雷：“五千两？他们怎么不去抢！”
“大人，”李主簿苦着脸道，“上面今早已经派人来问过疫情进展了......”
宋子杰如遭雷击，颓然坐倒。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给他们......”
正午时分，五千两足色官银送到了丐帮手中
阿茂满意地清点完毕，当即命弟子们分散到各处维持秩序。
李主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夕阳西下，城中哀鸿遍野。
瘟疫如同无形的猛兽，正在吞噬这座城池。
而在暗处，各方势力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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