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决定向皇上求请,但在费蓉儿内心当中,是宁可放下薄面去求张皇后,也不愿找皇上寻求帮助的,这是她目前真正的想法态度——
说到底,她依然很难将皇上视作自己的夫君。
入宫近一个月了,她也尝试适应宫中的生活,适应蜀国皇妃的现实角色中来。不过皇妃这个身份,她始终难以适应,她甚至都不想见到皇上,更不想跟皇上说话。
她当然知道是该改变了,但横在心头的那道鸿坎实在难以逾越,每当试图迈出那一步时,都会感到步履沉重,从而退避三舍。
一时半会是改变不了的,她会用这话勉慰自己,只是一时半会,恐怕需要一年半载。
要说确切改变了的,是真正已经放下了,放下了从前,放下了幻想。
不管有多么不想面对皇上,至少为了身边的人,为了让俞家姐妹团聚,她还是下定决心向皇上求请,为所不愿为之事。
相比费蓉儿内心的纠缠,采萧的心里更是堵得慌。
一心维护主子,却没人认同她,好心没好报,不止委屈,面对一件事情,主子无心思,笉卉谨慎,采艾胆小,自己无所畏惧,却显得很不合群。
就算张皇后有杀心,就该坐以待毙吗?一听传言就吓得后退,难道不是该挺身反抗吗?
今日皇上又来了,主子没提关于打听龚大夫的事,理由是小事不应向皇上开口,相比较,让笉卉出宫更为重要,而笉卉出宫的事,也要年后才提。
不想跟皇上多说话,也不想让皇上觉得她多事。
一件小事有何为难,既然皇上都来了,就像家常便饭一样,顺带提一下都很难吗?
在宫里不指望皇上,还指望谁!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她想不通,更看不惯。
宫里必然指望皇上,宫外呢?想起一个人来,张行孜,他?手握禁军一司,还怕保护不了。
可是想起那人就没有好感,甚至讨厌,无情无义,空有一幅好相貌。若是让主子去问他,还不如跟皇上开口。
这人不想见,那人不想问,如何在深宫立足?
自己是没格去求皇上,去问问那人还是可以的,虽然讨厌他,该利用的时候还得利用。
是该证明给她们看了,不然她们会说自己把事情说得简单,不服气啊,可以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做,自己也不是办不成事,现在就要办一件给她们看看。
至于和笉卉吵架,小事而已,何必记挂于心,同为慧妃身边侍女,尽心尽责,助人一次又何妨。
一夜都睡不好觉,想明白了就好多了。就这么办吧!睡觉!
次日上午,金马坊张府大门,采萧乘坐马车到了这里。
在张行孜被封官后,张宅再次改称张府,门楣重现光耀。
即使如此,看上去也不太气派,至少比绥山费宅差远了——采萧粗略的品味了一下。
上前叩门,没有递送拜帖,亮了亮宫中行牌,被告知张都统不在家,而在文翁坊文府。
文翁坊文府,只要三人相聚,一般都会在那里。
为何还是三人?因为欧阳宇还未去维州赴任。
赴任之期已过,却迟迟不肯离京——
也跑马了,也散心了,太后的大寿也过了,吏部一催促,就说在准备,就是不愿动身。
文府院亭之下,一个劝他,一个逗他,都希望他尽快去维州赴任。
当下聚在一起,正谈论前两日发生在宫内西球场之事。
宫外已经传开了,有说太常寺卿之子是坠马摔亡,也有说是被长皇子打死的。
欧阳宇问:“行孜,那天你不是去现场看了吗,到底是不是被长皇子打死的啊?”
张行孜如实回道:“我是事后才过去的,没有亲眼目睹,无法告诉你实情。”
欧阳宇自顾自点头:“空穴来风,应该是真的。”
文澹冷冷笑道:“你应该感到庆幸,庆幸你没有学马球,要不然——被打死的人说不定就是你了!”
只因为上一次跑马归来,遇见了那两个打马球的人,仅仅说了一下马球流行而已,就被拿出来取笑。
欧阳宇很是气愤,恨恨道:“我明天就走!”
文澹装腔作势地说:“不要走啊,你走了,谁来与我们把酒言欢呢?”
这是最近几日欧阳宇常说之词,每次想到要远行,心中不情愿,他就感叹“不知何时才能与你们把酒言欢”。
“言欢!言你的欢!爱谁找谁去!”欧阳宇脸色铁青,再也不想跟眼前的人说话,“我现在就走!”
说着拂袖而去,阔步离开院落,势有一去不返的样子。
张行孜本想安慰一下,被文澹给拉了回来,小声对他说:“不这么激他一下,怎么舍得离开上任去呢。”
欧阳宇走到院落转角处,即将从他们眼中消失,不料刚好有另一人正在转来,也是疾步,两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两人相撞在一起,又俱往后退了一步。
欧阳宇一时没看清,以为是文府下人,心中恼恨,一摸疼痛的下巴:“走路不长……”
正要开口骂人,却发现不对劲觉——对方竟然是个身姿绰约的美人,立马止口,舌挢不下地盯着她。
来人也是倒霉,一早从宫中出来,辗转两坊,好不容易找到文府,竟然来就碰到个不长眼睛的,额头一阵火辣辣疼痛。
她身为下人在这陌生的四品大员府上,自然不能发火,这是根本素养,其实按理说还该致歉,不过之于她,不骂人已经是好的了。
她咽下了火气,并不理会对方,捂住前额从对方身旁经过,一转角就看见院亭下那个她认识的人——
那正是她要找的人了,她向院亭那边走去。
欧阳宇转身也跟了回去。
采萧不拘繁礼,简单招呼了下,说明了来意:“有一事烦劳张都统,可否帮忙查找一个人的下落。”
她将写有信息的字条递了过去:“十年前刑部收押在天牢的一个犯人,叫龚新允,是个大夫。”
张行孜感到奇怪,奇怪的不是所办何事,而是对方找自己本身——来找自己办事的人,必定受慧妃指使,如此说,慧妃已经走出来了?
慧妃已经走出来了!自己又走出来了吗?两人本就再无牵连,又何必这么想呢!
来找自己办事,把自己当作朋友,或者只是当作下臣。
“不难办,查询天牢档案即可。”张行孜接过字条看了下,转给了文澹,“恰好文少卿掌管法司,可以帮忙!”
文澹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
“那就有劳二位大人。”采萧并未多作停留,向两人拜了别。
从见到美人那一刻,欧阳宇就瞪直了双眼,待美人离开时,更是失了神似的跟着人家往外走。
被人撞了额头,还被人不怀好意地打量,采萧一直憋着怒气,快到那个转角处时,回头睨视了他一眼。
欧阳宇往外走了一段,见对方不太高兴,只好停下了脚步,目送着对方,直到柔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
“事情我来办,好人你来当。“文澹说着笑话,砸了一下嘴,”是个美人儿,不过以你高傲的性情,应该不会喜欢她。”
张行孜哂然:“你又在说笑!”
欧阳宇缩回脖子,转身回了来,忍不住问:“她是谁啊?”
张行孜回道:“你不是说慧妃身边有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吗?她是其中一个!”
欧阳宇意犹未尽:“原来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