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妖怪见势不妙,一声惊喊,回身便逃。孙小空再念真言,重施咒法,用手一指,喝一声:“追!!!”那一百多块巨石纷纷向投石的各妖追去。两只黑熊自恃诡计多端,一心稳住阵脚,一边回身奔逃,一边高呼众妖:“拐着弯儿跑!拐着弯儿跑!”孙小空也随之用手一指,向众石喝道:“追!拐着弯儿地追!”只见那些石头如同长着眼睛一般,各自认准自己的主人,拐着弯地随后追去:妖怪拐向哪里,石头便追向哪里;妖怪拐个陡弯儿,石头也拐个陡弯儿;妖怪拐个慢弯儿,石头也拐个慢弯儿——无论妖怪如何逃避,巨石只是穷追不舍,追得那大小众妖一片惊呼之声。
两只黑熊被追得走投无路,忙向众妖高喊:“兴风驾云!腾空逃走!”众妖一声应答,一齐作起妖法,脚下生风,身边起雾,凭借着迷雾黑风升空欲逃。哪料升空未成,已招来当头痛击——那众妖刚刚双足离地,还未及升起三尺,只听孙小空大喝一声:“砸!”那大小石块俱皆灵光一闪,各自认准各自主人,泰山压顶一般准准地迎头砸下,砸得那大小众妖一个个头破血流,哭爹叫娘,当空翻滚,跌落在地。
那众妖翻身爬起又要奔逃,孙小空又喝一声:“压!”那大小石块立即又向着各自主人迎头压去,俱皆牢牢地压在头上。一时间风停雾散,沙落尘消,光天化日之下,但见那一百三十多个妖怪俱皆跌在地上,每个妖怪头上都压着一块巨石。说来也怪,不论那些妖怪是坐是立,是跪是起,石头俱皆如同一顶帽子一样压在头上,推之不去,躲之不开,扔之不掉,无论众妖如何前行后退,左挪右闪,石头就是不肯离开头顶。众猴兵一见,禁不住欢呼跳跃,高声喝彩。
那两只黑熊一向在山中称王称霸,惯于拼命斗狠,从来不惧生死,此时怎肯服输?他们猛一挺身,头顶巨石,昂然站起,向众妖大喝一声:“与这些泼猴拼了!”头顶巨石,张牙舞爪,便向小空及二将冲去;众妖也一声呐喊,头顶巨石,冲将过来。众猴兵猴将急忙挺枪拔剑欲与众妖一搏。那孙小空却将手一摆,说声:“勿慌!”只见他口念真言,向众妖头上一指,连叫三声:“大!大!大!!!”
随着叫声,只见那众妖头上的石块俱皆变大,碗大的顿时大如瓦盆,盆大的顿时大如磨盘,磨盘大的仍在不断增大。两只黑熊头上的巨石原本已大如磨盘,此时已大过房屋。随着孙小空不停地喊“大”,众妖头上的石块也不停地疯涨,不多一时,那石块俱已其大无比,其重难耐。那众多妖怪一个个都在巨石重压之下头颈欲折,腰弯如弓,双腿发颤,足下不稳,最后随着一阵风过,接二连三地被压倒于地。先是小妖压倒,继而是大妖压倒,到最后,自恃身强体壮的两只黑熊,也双腿颤个不停。孙小空见二熊还不服输,口中连叫“大!大!大!!!”随着巨石灵光一闪,那两只黑熊与十多个头顶巨石的凶妖巨怪同时压倒在地,那些形状不一颜色不等的巨石星罗棋布,摆在山前,一块石下压着一妖,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众猴兵猴将一齐挥动旗帜,高举刀枪,擂起战鼓,高呼万岁!
众猴兵这里鼓角刚停,忽听身后又传来一阵叫好之声。奔巴二将与小通小灵回首看去,原来是马千流万二位元帅龙宫赴宴而回。他们乘坐着金顶龙辇,破浪登岸之际,也恰是孙小空指石作法制服众妖之时。随辇护送的虬须龙将与一队虾兵此前只是听说小空之名,此番亲眼见到他作法驯妖,俱皆赞叹不止,也举戈扬刀,欢呼助威。孙小空即乘得胜之势,令猴兵再擂战鼓,复展旆旗,排班列队,恭迎二帅赴宴归来,禀知此番惩妖原由。
马流二帅行至驯妖阵前,注目细看,但只见满地巨石高耸,石上棱角嶙峋,每块巨石之下,俱皆压着一个山妖野怪,个个皆被压得呲牙咧嘴,摧眉暴目,肢体歪斜,屎尿齐流,尽管是血口獠牙与长鬃巨爪仍在,却已是声促气短,苟延残喘,再无不可一世之态了。马千元帅哈哈大笑道:“此番群妖作乱,事出意外,足见治山不易,驯妖尤难;然能转败为胜于危难之中,也足见我山小将法力可恃也。值此大战初胜,理当把酒庆功!”流万元帅将手一挥,就令在这残崖断壁之下,石压众妖之前,重摆酒宴,再举玉樽,官兵共贺,以示山威!
一闻此言,护辇的虬须龙将立即指挥随行虾兵,从辇上抬下老龙王敖广所赠的东海八珍,龙宫美酒,摆于案上,拱手告辞,小空留之不住,坚执回海而去。猪八戒一见,急忙冲上前去,争先说道:“此乃龙王答应送我老猪的美味佳肴,我愿与尔等一同分享,然自此之后这满山桃梨杏果,也须是我老猪有份!”马千元帅大笑答道:“汝乃是齐天大圣师弟,自然也是我山半个主人,这个何须一谈!”众猴兵也纷纷摘桃采果,斟酒安席。
孙小空将马流二帅与八戒让于正位,将奔巴二将左右相陪,恭请黑白四象与小通小灵黑雕一同坐于下首。黑白四象一再逊谢,声称不敢,奔十将军起身离席,亲自礼让,赔笑说道:“汝弟兄不避危难,舍身相护,功高义重,何必过谦?倒是我先时固执已见,令汝兄弟屡受委屈,此刻一并赔礼了!”说罢一揖到地。即令孙小空速为四象安席入座。小空也朝四象一揖到地,然后说道:“驱妖治山,屡生变故,数度凶险,多赖汝弟兄从中周旋,方得化险为夷,更何况众妖作乱之时,四象舍命相救,如此大功,岂可不敬!”说罢上前拉起两只黑象,推其率先入席;又去礼让两只白象,促其一同落座。
那两只白象刚一入座,即缓缓起身,向二帅拱手称谢之后,开言问道:“敢问二帅,既欲对我弟兄真心褒奖,可否应允我一个请求?”马流二帅互相对视一眼,立即答道:“只要我山力所能及,但有所请,一概应允。”二白象同时下跪叩首谢道:“既蒙二位元帅允诺,我弟兄就要不顾冒昧了。”马千元帅笑道:“既有所请,尽管说来!”二白象同时将长鼻向被压在石下的众妖一指,朗声说道:“所请非他,只求元帅把石下所压众妖放将出来,赦其无罪,令其各回洞府!”
此言一出,大出意外,惊得众位将帅个个目瞪口呆。马千元帅几乎以为耳听有误,不由复又问道:“你之所请,乃是放妖?”二白象再次用长鼻向众妖一指,朗声说道:“放了石下众妖,令其各回洞府!”
奔十将军一听,不由勃然大怒,手指白象,厉声斥道:“大胆白象,居功自傲,狂悖如此!我山将帅以礼相敬,尔竟然拐弯抹角来与我山作对!”
二白象坦然说道:“我等所言,并非狂悖,乃是为使花果山不被奸计所愚,不为虚名所害也!”
未待众将帅答话,两只黑象已一齐离席跪下,向二帅二将及小空连连叩首,颤声求道:“我之二弟年幼无知,信口胡言,切望看在我俩一片敬诚之上,恕其悖谬,允其自省,容我晓以大义,使其将功补过!”
众将帅那里俱皆气愤不已,孙小空这边却默然若有所悟。他前行一步,向二白象好言相问:“我思尔等所言,似乎并无恶意,既有高见,何妨直言?我山现为何人奸计所愚,此后要为何处虚名所害,还望一语道破才好!”
二白象见小空坦诚相见,亦深为所动,乃坦言说道:“小将军天份聪慧,磊落豁达,敏于悟道且长于斗法,我等实实钦佩。然毕竟涉世不深,只恐我等坦荡之言,为小将军所怒耳!”孙小空欣然笑道:“我花果山将帅虽不善于机诈,却可辩别真伪,只要汝言之成理,虽逆耳之言亦不为罪!”
二白象互视一眼,方始言道:“既蒙以诚相待,我等即披肝沥胆,言所欲言矣!”马千元帅也心有所悟,从旁说道:“但讲无妨!”
二白象乃起身站立,侃侃而言道:“我所欲言者,花果山根本大害不在于荒山野岭之妖怪,而在于西天佛国之如来也!”二黑象一闻此言,惊恐无地,急欲上前拦阻;奔十将军则默然无语,横眉以对。
马千元帅挥手止住众将喧哗,向二白象从容问道:“汝之所言,何以为据?”
二白象不作回答,却从容反问道:“敢问二位元帅: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是何人将他压到五行山下?”马千元帅未及作声,奔十将军即脱口答道:“世人俱知,又何必问?”
白象复又问道:“逼他扶保唐僧西天取经,却又为他戴上金箍,屡屡被咒受辱,乃何人之所使?”流万元帅也心有所动,向马千对视一眼,巴百将军已不假思索即开口答道:“亦佛祖如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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