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藏密语,记忆渐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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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城四月的夜晚不再寒冷,但风吹过空巷时,依旧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静寂。

窗外树影婆娑,叶片偶尔贴在玻璃上,又被风刮走,像是有谁在窥视,又在仓皇中躲开。

屋内灯光温黄。欧阳坐在书桌前,手指不停地在笔记本键盘上跳动。电脑右侧摊开着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斑驳,似乎是从某个角落被重新拾起的。他敲击的节奏很轻,每一下都像是击在沉默的迷雾里。

安然倚在窗边,望着那盏散发着微光的台灯出神。她的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却始终没有喝一口。

“解开了。”欧阳忽然出声,打破沉寂。

她迅速转头走过去,看他将解密后的几行字慢慢排列到屏幕中央。那些文字像是被从灰烬中捡回来的骨头,锋利又轻巧,却足以刺痛眼睛。

——试验体B

——AR-01序列副本

——转入南郊资料室,隔离编号X57

——记录锁定时间:2006.04.13

安然一眼便看见了日期。

那大概便是她的生日了吧。

想到这,她喉头一紧,手里的杯子轻轻颤动,闹得水面晃出浅浅涟漪。

欧阳的指尖在键盘上停了片刻,道:“这不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格式,而是手写扫描件转录到数字表格中的。上面显示,是路承写下的。”

安然仿佛被人抽去了力气,坐在椅子边沿,这些消息来得太快太突然了,是真是假,她一时还有些难以分辨。此刻那串数字如同鬼魅,在她昏沉苦痛的脑袋里啸叫,像要把她仅剩的理智撕碎。

她想过自己被遗弃、被拐卖......可现在,自己居然出现在一份关于“试验体”的文件上!

欧阳看着她眼神发直,半晌未语,没有劝她,也没有伸手,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我想去南郊。”她忽然开口。

“不行。”他几乎是立刻回绝。

安然仰头看他,目光透亮而坚定:“这件事与我有关。如果我不亲自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我可以去。”欧阳平静地说,“我比你更适合查这些。你只需要知道结果。”

“可我不想再让别人替我承担。”她语速缓慢,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微光,“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这些年,我一直活的稀里糊涂,我得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活着,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欧阳没有再说话,只是长长地看了她一眼。

许久,他点了点头:“那,让我陪你去。”

“好。”她低声道。

夜色如墨。

次日一早,燕五赶到画馆门前,将一把钥匙悄悄递给欧阳:“实验楼外围电网仍接通,夜间有自动感应灯。我已经做了干扰处理,白天进去比较安全。”

“我在外围接应。”燕五小声道。

南郊旧址距离黎城中心约四十分钟车程,沿途皆为厂区与杂地,荒废多年,杂草丛生。车驶至门口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扇铁锈斑驳的老门,但即便这样,偏偏还有一块标牌顽强立着——“市疾控中心试验分所”。

车停下后,安然从后备箱取出一个小型照相机,挂在胸前。她没有多余行李,只一身白衫牛仔,扎起的长发利落地落在肩头。

阳光从高处斜照下来,灰尘在空气中浮动。

他们推开锈门时,门后传来一声钝响。欧阳立刻护在安然前面,燕五持棍闪身而入,随即挥手示意:无碍。

安然二人进入主楼。楼内光线昏暗,地板塌陷处多有积水。曾经密集的办公区已化为一片残垣,墙面剥落,电线裸露。一道道红漆手写的编号仍隐约可辨。

安然望着墙角一处漆字,低声道:“‘试验体B -观察区’,这就是那张纸上提到的区域。”

欧阳拍了拍她的肩:“走这边。”

他们拐进一条狭窄的侧道,尽头是一扇铁门。门锁早被破坏,一推便开。

门内温度骤降,是一个狭长的资料室。

屋内的文件柜有的已经倒塌,有的还残留完整。欧阳戴上手套,从其中一柜中抽出文件盒,递给安然。

她手指轻轻翻着,一页页已然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编号、检测日期、样本流向——

其中一张上写着:“试验体编号:AR-01-B-X57,转接编号A.RAN”

欧阳立即将其取出,用防护袋封好。

安然的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靠在柜旁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稳。

她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到底什么是真呢?当时与林家相认,她便以为那就是唯一的真相了......

这时欧阳走过来,淡声道:“不止你一个。这个屋子里还有至少十份类似的文件,只是‘转接人’那一栏,写了不同的名字。风羽把样本编号当做商品,反复转移,再销毁初始记录。”

安然闭了闭眼,脑海里一片片残缺的回忆盘旋环绕,反反复复,似乎是拼上了那个缺失的碎片。

她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像是在巨大的晕眩过后,终于站稳了的自己的影子。

“尽快离开吧,免得节外生枝。”安然道。

当他们走出那扇资料室门时,阳光已经透过旧玻璃洒进来,灰尘在空气中静静飞扬。那一瞬,她忽然觉得呼吸没那么重了。

也许答案并不只有一个,但她已经找到了愿意相信的那一个。

她轻声说:“谢谢你。”随着记忆恢复,心底里的沉重反而丝丝缕缕被剥离。

风从楼顶裂隙吹进来,掀动她衣摆的同时,也像是带走了某段沉睡多年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