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白卫线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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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南极墙的最边缘地带,白卫线是整个人类文明与混沌世界之间最直接的隔离地带,也被称为“极境之盾”。这里是一条由高墙、防御塔群、能源围障和常驻部队共同构成的防御长廊,沿着整条南极墙蜿蜒展开。

白卫线的存在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防御,更是信息与意识层面的隔离机制。任何从墙外返回的人或物,都必须经过白卫线长时间、层层封锁的检疫与甄别,甚至他们的记忆与陈述也要被特别审查。它既是守护者,也是过滤器,确保墙内世界的“安定秩序”不被混沌世界的“真相碎片”所污染。

从空中俯瞰,白卫线仿佛是一道冻结的时间裂痕,将理性世界与失序荒原硬生生地切割成两半。而在其冷漠的钢铁构架下,隐藏着成千上万因接触过真相而被“安静处理”的痕迹。

深入墙外大陆约七百公里处,浮陀站是人类在混沌世界中设立的唯一一座稳定核心要塞。它由早期墙外勘探队建立,并在数代科考者的不断修复与扩建中发展成现今的规模。

站区建造在一块极其稳定的“石脊”之上,是目前已知极少数不会发生空间波动与时间塌陷的区域之一,也是混沌大陆上一切行动的中枢:它负责资源采集、筛选与预处理,将部分墙外独有物质进行特殊净化后,通过能量管道向墙内运输;它也是科考队员轮换与培训中心,新兵蛋子们的第一次实战往往从这里开始;

尽管它表面上依旧秩序井然,内部却有无数禁区与“高等级失常区域”,人们私下里称其为“温和的地狱核心”。许多科学家和战士都曾在浮陀站“失去自我”,成为形而上的谜团。

白卫线的最后一道冰墙在视野里沉入地平线,梁亮收回望远镜,关掉护目镜上的虚线导航。自这一步起,他们就从可计算的世界坠入了随机的海洋。

“浮陀站方位校准,理论距离七百二十公里,”副控程鸦在背后汇报。声波在昏灰空气里发散得很慢,末尾拖成一缕柔丝,“但路径未知,坐标随时失真。”

灰雾在地平线上翻腾,像无数褪色的浪头彼此追逐。碎冰晶随风横扫,打在护目镜上叮叮作响。五人小队脚步沉稳,却不说一句闲话──他们的呼吸在头盔内凝出薄雾,很快又被过滤系统抽走,只余心跳在耳膜里重击。

忽然,前方沙海隆起,伴随一声钝闷的“咚”──大地像被什么巨物从下方顶了一拳。裂缝张开,漆黑甲片自土中竖起,层层叠叠,最后砰然绽成一只庞然巨兽:似蟹似蛛,身躯呈不规则多面体,十余根骨刺扭作利刃,最中心悬着一枚幽紫心核,光芒点跳,犹如倒置的脉搏。

“阵型散开!”梁亮低吼,可吼声刚落,他已揉碎人形的边缘。胸甲中心光脉骤明,骨骼发出短促爆裂声——白鬣瞬间炸出,他整个人在尘雾璇涡里拔高、横张,四肢化作强健犬爪,獠牙森亮,如星落黑夜。鬣犬化形完成的一刻,荒原像被劈开一道风口——

轰!

他跃出十余米,高空俯掠,獠牙直指怪物甲顶。巨兽骨刺来不及合拢,梁亮已狠狠咬住最中央的裂缝,“咯嘣”裂响里,甲鳞翻飞,黑沙崩雨。怪物长肢抽起,欲将他掀落,犬爪却死死嵌入甲面,锋利后肢连踏三点,硬生生将巨兽庞躯压回裂口。

数秒后,巨兽轰然倒地,焦壳翻转。脉冲火光尚在跳跃,梁亮欲确认,却听“噗嗤”一声——那颗心核忽然再度点亮,鲜紫光脉电般蔓延。碎裂的甲片瞬间回卷,新生的骨刺破土而出,直击梁亮胸口。砰!队长被掀飞数米,落地时胸甲凹陷,血迹透出缝隙。

怪物腾起黑影,尖喙般的前肢已经朝余衡扫来。余衡抬臂格挡,力道却重得像山。他脚跟一滑,正要被逼到裂缝边,肩膀却突被人猛地一拽——

怪物腾起黑影,尖喙般的前肢已经朝余衡扫来。余衡抬臂格挡,力道却重得像山。他脚跟一滑,正要被逼到裂缝边,肩膀却突被人猛地一拽——

“这边!”顾陵戴着半框护目镜,呼出的白汽在镜片侧流散。他把余衡拉到一块倾斜巨岩后,声音刮得极低:“它再生的时候心核亮紫,甲片纹路呈对称八向——那是再生节点。破掉最中间那一条,再生就会崩环。”

“怎么破?”余衡喘着冷气。

“从腹侧下方反切。”顾陵手指微颤,却已在脑中复刻出怪物的剖面图。

此刻,程鸦的声音从耳麦传来:“距浮陀站估测四百九十公里,按怪物活动半径计算,若拖延到第二次再生,生还率低于二成——必须一击解决。”

话音未落,黑影再度扑来,岩石碎屑四溅。顾陵侧身闪避,余衡咬牙从反切角度切入,却被弹开的甲片震得虎口发麻。他们刚刚合作的进攻只削下薄薄一层,而心核光芒再盛,怪物脊背刺骤然暴长!

梁亮从地上撑起,胸口血迹斑斑,气息却凶狠。欲再冲,却被爆裂冲击震回——巨兽抬肢正要砸下。绝望在队伍间蔓延,脉冲器电弧越来越短,能量条闪着猩红警告。

就在怪物骨刺阴影临头的一瞬,一道淡金弧光掠过荒原。陆晋自裂缝另一侧奔来,衣衫卷风,却步伐平稳。他单手撑住梁亮肘弯,另一手举起剩余能量罐,轻声道:

“别急,跟我来。”

声音不高,却像在乱风里敲响铜铃。顾陵和程鸦对视,都捕捉到那股奇异的镇静。陆晋不再多言,抬手把能量罐掷向怪物腹下。罐体击中碎甲的缝隙,“啪”一声裂开,溢出的蓝白流体在低温中迅速膨胀成晶花,正好封住再生节点上最核心的裂纹!

“余衡!”顾陵瞬间会意。余衡踏裂砂石,握紧脉冲刃,以最大功率顺着晶花边缘斩下。一声沉闷爆响,幽紫心核闪烁两下后崩裂成雾光。怪物庞躯僵直,甲片像被抽走支柱,“哗”地崩散,化作满地焦黑碎渣。

碎甲的尘雾终于沉落,荒原一时只剩呼吸声。顾陵收起护目镜,弯腰从地上捡起余衡甩落的脉冲刃,柄上还残着热度。他将刀递回去,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浮出一点少年气的窘迫。

“哎呀,刚才光顾着打架,都忘了做自我介绍了。”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顾陵,顾大的顾,山陵的陵。”

余衡接过脉冲刃,刀锋映出自己的狼狈形象。他报上姓名,声音低却干脆:“余衡,从小就在墙边长大。志愿者的时候见过墙外⋯⋯真相不让人安生,也不打算再装睡,所以就索性留下。”

顾陵点头,似乎一下子就把余衡归进了“同类”一栏。他抖了抖袖口里揣着的半截数据棒,轻声道:“我原来做城市情报清洗。某天跑批数据,跑出一串关于南极资源的禁表——连回收站都删不掉的那种。人既然被盯上,索性自己把门推开。”

话音未落,一个戴着微光耳机的单薄身影从碎石边踱过来,是程鸦。他把手腕终端递给两人,屏幕上闪着新测得的磁波图。

“西南无异常,十分钟安全窗。”

余衡看着眼前这位安静的青年,忍不住挑眉。程鸦像是早料到疑问,嗓音极轻:“地下通信维护。挖旧线时听到了不该存在的信号——墙外打来的。报告被吃档,人被‘替换’,剩下一条路能走。”

顾陵吹了声短哨:“我们这队,真是各有各的黑历史。”

不远处,陆径正在替梁亮缝合护甲。血迹顺着隐缝渗出,他却动作沉稳,仿佛在手术台旁。他察觉众人目光,抬眼淡淡一笑:

“医学伦理委员,曾经的。”他语气平静,“我阻了条胚胎基因线,被扔来‘体验一线’”

梁亮撑身而起,鬣毛在风中簌簌收束,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锋利的生机:

“好——五条弃牌,凑一副新手牌。走下一局。”

灰雾再次漫上荒原,冰晶雨在头盔上炸成细碎冷光。五个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又被风吹散,他们却并肩踏进更深的未知,向着那只在远方喘息的浮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