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一点，也轻松了很多。虽然一想到凌晨二棉厂的大火，黑雪，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是，报复一定是要从长计议的！愤怒的报仇，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大法不犯，小法不断！
这是我的宗旨！
打了那么多场架，撑死了也就是把人打成轻伤！一直以来这个尺度我还是保持得很好的！
尽可能的一个人，撑死了带着大凡。因为三人以上就是团伙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厚厚的《刑法》，下面还压着《刑事诉讼法》。
只做一个惹是生非的不良青年，绝对不能涉团伙，组织。
尿憋得难受，起床去院子里的厕所。
我家院子里好多人。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朝气蓬勃，精力旺盛的二棉厂待业青年，几乎全在这。
我有计算过，大大小小的差不多有一百多号人。
我爸在院子里卷着漠河烟。
看到我难得的冲我笑笑，“起床了？”
我皱眉看着外面的那群二棉厂无业青年，“你们聚在这干什么？”
为首的小辉有些主动站了出来，“盛哥！我爸妈说错了——以前不该拦着我跟你！二棉厂本来已经散了，只有你才是真心为二棉厂想，为他们想。你遭罪筹钱，就为给我们有个工作，有口饭吃.......“
他身后的那帮年轻人们也纷纷开口，“对，我爸妈也是这么说的！”
“我爸妈还说，大家的二棉厂，不能让一个人冲在前面.......”
“我父母说，二棉厂是一个集体，有难要同当，有事要一起上.......”
“对，对，对！我爸说了，盛哥指哪打哪！”
“风已经放出去了，二棉厂这次跟机械厂拼了.......”
“就是，怕个毛线啊........”
我低着头走进了我家的旱厕，没有回应他们的表忠心。本来我就很少把他们聚在一起。人多了可就是大事了。
就算是要报仇，那我撑死了也就是带着大凡一个人。不可能带这么多人。他们哪里是声援我，是特么的来害我。
爽完了之后，回到了院子里。
他们一个个还看着我，还说什么，“盛哥，你说句话！咱们立刻去冲了机械厂........”
群情激奋，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一样，好像这天底下没了王法一样。
懒得理这些法盲。
走到门口，却又想着他们别特么的故意去惹事，打着我的旗号！
还是回头看向他们，“都散了吧！回家等信！都给我老实点啊！”
我妈在堂屋里一直等着我，慈祥的笑笑，“给你炖了鸡汤........去刷牙洗脸.......”
天底下唯一最爱我的，当然只有我父母！
为了他们，我也不能惹大事！
老老实实的刷牙洗脸，回到了堂屋，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已经在桌子上等着我，我爸已经在扒拉着另一碗。
我想都不用想，鸡腿，鸡翅膀，鸡胸脯都在我碗里。
我爸那碗里只有鸡头鸡脚鸡屁股........
看着鸡肉都堆尖的大海碗，我端起来直接给我爸碗里拨拉，我爸还不乐意，“你给我吃这玩意干啥，我又不爱吃这玩意，塞牙塞得厉害.......滚，滚，够了，够了........”
一年能见这样的荤腥有几次，他说他不爱吃，无非就是想把好吃的都留给我这个儿子........
虽然我们父子间交流总是充满火药味，但是一点不妨碍他爱我，我爱他........
他吃了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还算是万幸，消防队来得及时，只是仓库烧了，厂房还好好的........”
我没有搭腔，埋头喝汤。
“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下，挨着唐家湖那片的围墙得修起来，纵火的那个畜生应该就是从那进来的，还有就是，我们打算排个晚班，组织个巡逻队，一个班整个十个人，来回不停的巡逻，配上几个铜锣，有个什么事，立马敲锣预警........”
我妈炖的汤真的是一绝，每次我至少能干掉一大海碗。
我爸见我不搭话，试探的问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个，就是说，再进来棉花，肯定不会被烧掉了........你打算什么时候........”
我放下碗筷，瞪着他，“50吨棉花，市价六十万，不是六十块！你当你儿子会印钱啊........六十万啊！”
我爸也是咬牙切齿，“吗的！抓住这个放火的王八蛋，老子剐了他........”
我也已经吃完，起身要走。
我爸赶紧起身，拦住了我的去路，“儿子，你做的这些事！大家都看到了！你这次真的给你老爸我长脸了！但是.......大家的热情已经挑起来了，都充满了希望，这事不能半途而废啊........”
我有些不耐烦了，“你们看到了就好，二棉厂只能找别的出路了，赶紧继续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吧！复工复产就别想了.......”
我顿了顿，“我尽力了.......”
说完，直接扒拉开我爸，走出了家门。
我爸没有拦我，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他也应该知道。
说实话，从牛头村出来，背着四十万巨款的时候，我有动摇过的。有那四十万，其实可以干很多事的。
二棉厂复工复产，别说什么再创辉煌！就算是生产出来的T恤，我根本就不知道卖到哪里去！
怎么说呢，二棉厂重启，完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很大可能钱砸进去了，连泡都不会冒一个。
说什么二棉厂情怀，说来说去还是我老爸的二棉厂情怀！
他说我这个儿子这辈子也没干一件让他骄傲的事！
所以怀揣着四十万巨款，我连心心念念已久的呼机都没买一个，想着开工复产要花钱的地方太多.....
憋着一股子劲，不敢说让二棉厂再创辉煌，我就是想做给他看的！让他觉得他儿子不是个二流子，他也可以为他儿子骄傲罢了！
我做了！可是做事就是这么难！但是起码我对我爸是问心无愧的！
........
厂房的院墙上的标语还在，“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二棉厂的天空以前总是笼罩着沉沉死气，如今弥漫着黑色棉絮......
广播站里正播放着《从头再来》，
“昨天所有的荣誉，
已变成遥远回忆.......
........
心若在，
梦就在.......
.........”
真是特么的能鬼扯啊........
没钱，谈个毛线的梦啊........
大门口还有警戒线。不过站岗的都是二棉厂的老人。
两个伯伯都是很复杂的看着我，居然还恭敬的喊了声，“厂长来了.......”
真是个奇怪的称呼！
我笑笑，他们甚至还主动帮我撩开了警戒线，我有些受不起，赶紧说，“杨伯，李叔，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然后，快步走进了厂区。
厂区里有好多人，还是那么熟悉的面孔，他们正在打扫卫生，地上散落的到处都是黑灰，灰蒙蒙的厂房，几乎都已经黢黑了，几个人正搭着梯子在清扫.......
他们看到了我都很客气，都很恭敬的喊“厂长........”
真是个奇怪的称呼.......
他们，他们大概以为我还会进来棉花，二棉厂还会再次开工吧？
.......
顺着厂房一路向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脚下的灰烬随着脚步扬起，在阳光下飘散成细小的黑雾。
终于走到唐家湖边，围墙在这里戛然而止，断裂处露出一个豁口，湖水在阳光下泛着清澈的光。
织布厂需要大量的水，所以湖边曾建有一座抽水泵房。令人意外的是，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这座泵房竟然完好无损，灰白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水渍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证明着它的幸运！
泵房旁边，是曾经的仓库——如今只剩下乌漆嘛黑的骨架。焦黑的木梁扭曲着刺向天空，断裂的砖墙倒塌成堆，偶尔还能看到几块未被完全烧毁的棉包，边缘焦黑卷曲，像垂死的蝴蝶翅膀.......
整个现场一片死寂，只有风偶尔吹过，带起几缕灰烬，在废墟上空盘旋。这满目的黑黢黢，让我忍不住想——想要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
四周围着一圈警戒线，好多警察，似乎是在勘察现场。
我静静的看着我眼前的瓦砾，废墟，黑得我怒火直冲天灵盖.......
黑脸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边，“围墙上都没找到翻越的痕迹，湖边发现了好多脚印！应该是划船进来的！起火点在那.......”
黑脸王指向一个方向，“起火原因是汽油，起火点附近找到了烧化的玻璃残渣。所以，初步判断就是两个人划着船，从唐家湖进入二棉厂，然后投掷了烧着了的汽油瓶，从仓库的窗户里扔进了仓库，导致了这场大火........”
“起火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半，昨晚上是初一！没有月亮。唐家湖这么大，视线这么不好，不可能划很远。应该就是两边的牛头村，和唐家湖村，也就是说，船肯定是这两个村的船。我去调查过了，唐家湖村西瓜地那一带，发现了和这边湖边同样的脚印........可是船都是停在岸边，谁划走再还回来，根本就没人知道.........”
黑脸王叹了一口气，“唐家湖村你比我熟！你应该去找找唐杰的！”
唐家湖村，整个村都姓唐，不像是牛头村杂姓。所以唐家湖村团结得很。
唐杰是唐家村村长，也是族长的儿子。也是和我一样的出身，当过兵。
现在是唐家湖村的治保主任。也是唐家湖村年青一代的翘楚。
方圆几十里，唐家湖村的那是出了名的团结。唐杰更是出了名的能打，江城市业余散打三界冠军。
我们的关系很微妙。因为二棉厂织布机一开，织造、漂白、染色、印花等环节均需大量用水。
而唐家湖养鱼。丰水期还好说，枯水期，这边水泵一响，对面是肯定要来找事的。
只不过那是以前。我和他都没赶上。最近两年，二棉厂都停产了，也就没有什么摩擦。
我和他是在幺叔的武馆里认识的，唐杰算是幺叔的徒弟，能蝉联三届江城散打冠军，是幺叔一拳一脚喂出来的！
我见过他打拳，他也见过我切磋。我们都有打一场的心思，只不过被幺叔明确制止了，原因不详！
偶尔也会一起喝酒。在幺叔的饭局上，谈不上很熟。因为我俩都是闷葫芦，不大喜欢说话。只有简单的交流。
不知道黑脸王从哪里打听的小道消息，说我们很熟......
他叹了口气，“吴强跑到九江去了，他有个姘头是九江的。要不要给你地址？”
这话明显是在试探我。他这么铁面无私，不讲情面的家伙，才不会告诉我地址。
我也懒得搭理他。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有些语重心长，“唐家湖村铁板一块。有任何风吹草动，进来个外人都是瞒不过唐杰的。我去找过他了，他说昨晚一切正常！我觉得不正常，你去找找唐杰。要是有有用的线索，最好是告诉我。这么大一起纵火案，绝对可以把吴强送进去关十年的........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依旧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