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命之王诞生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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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的寒风呼啸着穿过阿克尔部族的村落,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兽皮帐篷上。

帐篷内,一群妇人正围着一个金发孕妇,她们满脸焦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年轻的母亲因痛苦而不断呻吟。

接生婆古尔妲跪在她身边,粗糙的双手稳稳地捧着一块厚棉布,随时准备托住那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

“再用点力,艾尔薇,孩子就快出来了。”

古尔妲低声鼓励着,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作为部族里最年长的接生婆,她已经见识过无数类似的场面,只是这个孩子并没有生在一个好时候。

在这个战乱频繁的年代,每增加一个新生儿,部族的生存压力就会加大一分。

就算如此,这个新生命仍会受到众人与先祖的祝福和保佑。

帐篷外,艾尔薇的丈夫哈尔德紧握双拳来回踱步。这位强壮的猎人经历过无数次与野兽和敌人的搏斗,此刻却像个初次握剑的少年般忐忑不安。

部族的长老托尔穆恩坐在篝火旁,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火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啊——!”

艾尔薇最后一声痛呼穿透了风声,紧接着是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

“啊哈!”

古尔妲赶紧吩咐助手剪断脐带,一旁守着的妇人们也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

她用棉布将这个小生命轻轻包起来,仔细打量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小家伙。

“我猜他以后一定是强壮的战士。”

古尔妲一边笑着,一边用温水将怀中婴儿身上的血污洗净,随后便用一块柔软的雪狐皮将他包裹起来,递给虚弱的母亲。

艾尔薇接过孩子,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轻轻抚摸着婴儿细嫩的脸颊,“哦,看看他,多么可爱的小家伙。”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哈尔德一脸紧张地冲了进来,“怎,怎么样了?!”

他手足无措,几乎癫狂,但在看到平安的妻儿时,紧绷的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他像你,艾尔薇。”哈尔德凑了过来,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婴儿的脸颊,“他以后一定是个温柔的小伙子。”

长老托尔穆恩缓步走入帐篷,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婴儿身上,久久不语。

帐篷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待着这位部族最年长、最睿智的长者说些什么——或许是一个预言,或是一个祝福。

帐篷内的寂静被篝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打破,托尔穆恩的目光从婴儿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艾尔薇和哈尔德身上。

“你们可以放心,这孩子会坚强地长大,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长老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眼下还有更严峻的问题。”

他顿了顿,“我们要准备动身了。”

哈尔德皱起眉头,他知道长老是什么意思,部族的粮食储备快见低了,必须动身前往下一个猎场。

艾尔薇闻言抱紧了怀中的婴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长老。”古尔妲打破了沉默,“我担心这孩子……”

托尔穆恩抬起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已经派人去探过西边的山谷。”托尔穆恩用拐杖在地上划出几道痕迹,“那里是个理想的避风点,溪水也还未完全封冻,能够捕猎的动物也有不少,在那里暂时休整之后,我们就得继续往西走了。”

帐篷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哈尔德蹲下身仔细查看长老划出的路线,随后便面露愁容,“去西边山谷我没意见,但是之后的路线会经过阿卡德部族的地盘,他们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

老人咳嗽了两声,用拐杖在阿卡德部族的地界上画了个圈,“的确,但他们最近换了新的首领,听说还算好说话,带够礼物的话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问题不是这个。”哈尔德单膝跪地,将猎刀插进土里,“他们最近的扩张行动让我很担心。”

“但我们也只能往西走了,风暴一年比一年猛烈,东边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托尔穆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吮吸手指的婴儿,“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们也得好好考虑啊。”

哈尔德望向妻子,只见艾尔薇正用一小块棉布轻轻擦去婴儿嘴角的奶渍,这个动作让年轻的父亲眼神柔软下来。

“我先去探路,等安顿下来再考虑阿卡德人的问题吧。”哈尔德快步走向帐篷门口,在掀开帘子的瞬间,北风卷着雪花扑进来。

婴儿在母亲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艾尔薇轻轻摇晃着,哼起一支古老的摇篮曲。

歌声中,长老的目光再次落在新生儿身上。

“我们还没有给他起名吧?”托尔穆恩无奈地笑了起来,就算再怎么忙碌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啊。

哈尔德和妻子对视一眼,艾尔薇的手指拂过婴儿的脸颊,“我想,这孩子就叫艾萨雪诺吧。”

艾萨雪诺,这是艾尔薇在怀孕时就悄悄想好的名字,虽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它包含了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深沉的爱意。

帐篷外,呼啸的北风渐渐平息,正是动身的好时候。

“好了,你们几个大男人就去忙你们的吧。”古尔妲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艾尔薇需要热汤,孩子需要保暖的衣物,诺安,你去把那张白熊皮取来。”

古尔妲有条不紊地向女人们下着命令。

艾尔薇低头看着怀中的幼儿,指尖轻轻描摹他的眉眼。他的睫毛很淡,像是初冬的霜,眼睛却出奇地明亮,像是能映出整个世界。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部族迁徙时见过的那些流民——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废墟里,眼睛里只剩下麻木和恐惧。

“哈尔德。”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找个好地方安定下来,该多好。”

哈尔德愣了一下,粗糙的手掌覆上她的肩膀,“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去南边的河谷,听说那里的土地肥沃,猎物也多,是个温暖的地方。”

托尔穆恩听到他们的对话,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会有的,都会有的。”

他看向艾萨雪诺,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阳光下的土地会有的,面包、牛奶,一切都会有的!”

帐篷内的火光在托尔穆恩苍老的面庞上跳动,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有力,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也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仿佛回到了二十岁。

老人拄着拐杖站起身,兽皮靴子重重踩在冻土上,自我暗示一般喃喃着,“对,这一切都会有的。”

古尔妲正在缝制熊皮襁褓的手突然停住,针尖在火光下泛着微光。

她从未见过长老如此激昂的模样,记忆中那个总是慢条斯理说话的老人,此刻就像暴风雪中的火炬般耀眼。

帐篷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猎人掀开帘子钻了进来,带进一阵刺骨的寒气。

为首的络腮胡男子刚要汇报,却被帐篷里异常的气氛震住了。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个老家伙又在发疯了。”古尔妲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好了,老家伙喝点水,歇会儿吧。”

“我……”托尔穆恩一下子就泄了气,只能默默接过羊角杯,一饮而尽,“我不是在说大话!”

“我们都知道,你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但是你已经老了,这些事情已经不适合你了。”

托尔穆恩站在门口,任雪花落满肩头,心中再度汹涌的热血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是啊,我老了。”

托尔穆恩佝偻着背重新坐回篝火旁,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拨弄柴火,火星噼啪作响,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

老人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望着摇曳的火焰,有些出神。

“我们走吧。”哈尔德和几位猎人交换眼神,一行人悄悄离开了。

“南方……,南方啊。”托尔穆恩的声音像在梦呓,“我还记得那里的土地黑得发亮,麦穗沉甸甸地垂到地上,溪水从不结冰,冬天也能采到新鲜的浆果。”

艾尔薇怀中的婴儿突然发出咿呀声,仿佛被老人的故事吸引。托尔穆恩的目光落在艾萨雪诺身上,眼神变得柔和。

“后来呢?”艾尔薇忍不住追问。

“后来战争来了,我们就逃走了。”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老人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上的划痕,“七十个冬天了,我们离开南方已经七十个冬天了。”

古尔妲的手顿了顿,她记得那个仓皇逃离的夜晚,年轻的托尔穆恩背着受伤的老族长,带着妇孺在箭雨中穿行。那时的他还能单手举起部族的图腾旗帜。

“我们不该永远像这样流浪。”托尔穆恩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会带你们回去,就算这副老骨头埋在半路上……”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嘶哑,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刚才的气势烟消云散。

某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艾尔薇突然把襁褓往长老面前送了送,“您要抱抱他吗?”

托尔穆恩僵住了,缓缓点头。

当艾萨雪诺被放进他臂弯的瞬间,一滴浑浊的泪水砸在雪狐皮上。

老人慌忙用袖子抹脸,却听见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这笑声如此清亮,连帐篷外收拾行装的族人们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

托尔穆恩望着飘动的帐帘,呼啸整夜的寒风早已停歇,只有细雪温柔地落下。透过风雪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故乡。

“会看到的。”老人突然说,“你会看到南方永不冻结的河流,那里充满鸟语花香,是个好地方。”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听见的人都红了眼眶。

怀中的艾萨雪诺安静地眨着眼睛,仿佛听懂了这番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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