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中都潜藏着一股恶意。
渴望他人之物，嫉恨他人成就。
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却又因固步自封，无法迈不出步子而愤怒不已，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毁坏。最终只能借物消愁，磨灭了所有志气，沦落到不得不贱卖自身的地步。
话虽严重，但这就是人类本来的样貌，只是人类为了凸显自身与野兽的不同，刻意且自愿地为整个群体套上了道德的枷锁。
至于这枷锁的牢靠程度嘛……
呵。
鉴于人类绵延至今的历史，还是不做任何评价的好。
……
“咚咚。”
轻轻敲响门扉，莱娜站在门外静静等候着。既然没办法利用艾薇莉亚，那就只好“麻烦麻烦”这位医学院的首席导师了。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
莱娜推门而入，脸上已恢复了那副温柔娴静的公主模样。
实验室里，一名头发灰白的中年女性正伏案记录着什么，桌上摆满了各种草药标本和实验器具。
她穿着一件深色长袍，长袍被特意裁剪得十分贴身，两侧肩膀处的缝合线向上微微翘起，令她的身材看上去更加消瘦挺拔。灰色的长发被束拢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令她不时分心去整理仪容。
她的样貌并不出众，眼角细密的皱纹亦是岁月留下的刀疤，也许遇到了问题，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更加专注而冷静。
“我应该说过，最近一段时间我不会接受任何学生的提问……”
她抬起头，一见到是公主殿下，连忙起身行礼。甚至不忘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需要，派人传唤我就好。”
莱娜微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诺德琳阁下，我只是对医学院的研究很感兴趣，想来看看。”
“殿下请坐，我去准备茶水。”诺德琳急忙跑到一旁的房间里，隔壁房间顿时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响动和诺德琳低声的咒骂。
“该死，最好的那批茶叶放哪儿去了？！！！”
莱娜的目光扫过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了一瓶淡蓝色的药剂上。
她拿起药剂，看了一眼贴在瓶身上的标签——阿莉卡西娅。果不其然。
“殿下，怎么了？”
诺德琳端着茶盘回来，看到莱娜正拿着那瓶药剂，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你学生的作品吗？”莱娜轻轻摇晃着药剂，蓝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流转，“看上去质量很不错呢，什么效果？”
听到莱娜赞许的话语后，诺德琳缓缓露出笑容，“啊，这是阿莉卡西娅那孩子研发的精力药剂，效果相当不错。虽然配方还有些粗糙，但以她的年纪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莱娜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抚过药瓶，“阿莉卡西娅？”
“是的，殿下。”诺德琳点头，“她很有天赋，对草药的理解甚至超过了一些高年级学生。”
“是吗……”莱娜若有所思地拿起药瓶，在灯光下轻轻摇晃，“这药剂的配方，能给我看看吗？”
“这……”诺德琳迟疑了一下，“恐怕不太合适，按照规矩学生们的作品是不能给外人看的，毕竟陛下要说过也保证公平。”
“哦？”莱娜双眸微眯，“连我也不行吗？”
她的声音依然轻柔，却让诺德琳莫名打了个寒颤。
“当！当然可以，殿下。”诺德琳慌忙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羊皮纸，“请看，这是她提交的手稿。”
莱娜接过羊皮纸，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嘴角逐渐勾起。
“很价值的配方呢。”她轻声评价，“这孩子日后说不定可以进入皇家医师协会哦。”
“没想到殿下居然如此看好那孩子……”诺德琳目光低垂，若有所思。
“我的茶，诺德琳阁下。”
诺德琳如梦初醒，慌忙将茶盏放在二人身前的台子上，“殿下请用。”
莱娜优雅地端起茶盏，目光不经意地从诺德琳的身上扫过。
那一瞬间，诺德琳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下瞬间蔓延至全身，但那感觉转瞬即逝，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说起来……”莱娜轻抿一口茶，紫罗兰色的眼眸透过氤氲的热气注视着诺德琳，“您的研究进展如何，听说已经三年都没有新的进展了？”
诺德琳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作为智慧宫最杰出的药剂师，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研究之中，希望能够研制出一种有助于提升智力的药物配方，但进展并不顺利。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中和各类草药的毒性。
“说来惭愧。”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的确像传言说的那样，我的研究遇到了难以攻克的瓶颈。”
“不必如此，您的研究成果已经造福了很多人，眼下不过是一时的困境，您最终会将其战胜的。”莱娜补充了一句，“就像往常一样，不是吗？”
“感谢殿下。”
莱娜缓步走向实验台，目光扫过那些排列整齐的试管和烧瓶，“不过，我听说您最近在让阿莉卡西娅帮忙分析药物成分，结果如何呢？”
“那孩子是草药方面的天才。”诺德琳的手指微微收紧，“我不知道她此前究竟受过何种教育，居然能够如此迅速地掌握各类草药的特性。”
“教育？”莱娜拿起一支装有青色液体的试管，在光线下轻轻摇晃，“那孩子可是来自边境地带的小部族哦。”
“什么————？！”
诺德琳猛地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那种鬼地方怎么可能培养出这样的天才？”
莱娜轻轻放下试管，“是啊是啊，真奇怪呢。一个来自蛮荒之地的女孩，居然能轻易解决连您这样的专家都束手无策的问题。”
“不过，诺德琳阁下……”莱娜缓步走向窗边，背对着诺德琳，“您的研究可是由陛下出资支持的哦，要是还拿不出结果的话，我想陛下会非常不高兴的。”
“我已经向您说过了，目前研究进展非常顺利，很快就能研制出试验用药品。”诺德琳紧紧攥着手指，“关于研究成果方面的问题，陛下无需担忧。”
“说起来，陛下在我临行之前特意交代了一件事，是关于选拔皇家医师协会理事会成员的事情。”
她的声音轻柔，却像毒蛇般钻入诺德琳的耳中。
“……”诺德琳吞咽了几下，“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
莱娜转过身，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想作为最有资历的药剂师，您应该获得一个名额，只是……”
诺德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拿不出具有说服力的研究成果……，是吗？”
“没错。”莱娜点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可能不太合适，不过您才是决定他们将来的人哦。”
她伸出手指，指向放在架子上的学生们的作品。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诺德琳低着头，一言不发。
对于莱娜刚刚那番话语背后的提议，她既没有驳斥，也没有表示认同。
在沉默了许久后，诺德琳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无比干涩。
“殿下，您这是在暗示我……窃取学生的成果？”
“窃取？”莱娜轻笑一声，“说得太难听了，诺德琳阁下。他们能够师从您的门下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就算他们将来离开了智慧宫，也要依靠您的名头才能闯出一番事业。”
莱娜缓步走近诺德琳，声音如同蜜糖般甜美，“更何况，学生能取得什么成就，不是多亏了导师的指点吗？”
诺德琳的目光不断游移，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殿下，这……”
莱娜突然伸手，轻轻抚上诺德琳的肩膀。
“何况……”
莱娜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般刺入诺德琳的脑海，“您为智慧宫奉献了半生，难道不该得到应有的回报吗？而那个女孩连阿卡德人都不是，只不过是个来自蛮荒之地的野丫头，她配得上这样的荣耀吗？”
诺德琳的瞳孔微微扩大，某种黑暗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
“不要再迟疑了，诺德琳阁下，别忘了，理事会的名额可不多哦。”莱娜继续低语，“您每在这里多思考一分钟，失去名额的可能就会增大几分。”
“您说得对……”诺德琳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那孩子还太年轻，还需要我的指导。”
“明智的选择，诺德琳阁下。”莱娜满意地收回手，优雅地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实验室的门轻轻关上，诺德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眼中闪烁起了诡异的光芒。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过了许久，直至暮色西垂，她缓缓拿起阿莉卡西娅的手稿，手指用力搓拭着落款处的名字。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阿莉卡西娅靠在门边，银灰色的长发被暮色染上一层暗红。
“诺德琳阁下，您还好吗？”
诺德琳听到声音，缓缓转身，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那份手稿被她随手塞进了某个夹缝里。
“我没事，阿莉卡西娅。”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只是话语中的温柔不似平常，更像是刻意的伪装。
“您还在烦恼研究进程的事吗？”
阿莉卡西娅将手中的油灯放在实验台上，橙黄色的光芒虽然微弱，却也照亮了这个角落。
“是啊……”诺德琳叹了口气，声音十分疲惫，“阿莉卡西娅，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阿莉卡西娅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快步走上前，“我已经将那些草药成分全部分析清楚了，您看”
诺德琳接过笔记，仔细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每翻过一页，她指尖都会微微发颤。
“你……，真的很优秀。”诺德琳轻声说，语气里夹杂着一丝颤抖。
“都是多亏了您的教导！”阿莉卡西娅灿烂地笑着。
暮色渐深，实验室里的阴影越来越浓，油灯的光芒缓缓摇曳，将二人的脸庞分割成明暗两半。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诺德琳合上笔记，嘴角不自觉的抽动，“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阿莉卡西娅躬身行礼，“请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脚步声逐渐远去，实验室的门再度合上。
诺德琳紧紧攥着那本笔记，神情痛苦。她知道自己的研究从阿莉卡西娅加入后开始就不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走到窗边，将笔记轻轻放在窗台上。远处夕阳早已沉没，黑暗正在逐渐侵蚀四周。
阿莉卡西娅的这份笔记完美解决了她研究中最棘手的难题。只要稍加修改，皇家医师协会的席位，国王的赏识，同行的尊敬……，一切唾手可得。
但当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阿莉卡西娅的脸庞时，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我究竟在做什么……”她喃喃自语。
这本笔记凝聚着阿莉卡西娅的心血，每一页都浸透着那个女孩对草药学的热情。诺德琳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研究成果足以让阿莉卡西娅在皇家医师协会获得一席之地，而这本就是属于她的荣耀。
耳边不断响起莱娜充满挑拨意味的话语，那些声音好似带有某种魔法一样，令诺德琳无法思考。
她用力咬着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诺德琳止不住地自言自语，朝着摆满试剂瓶的架子伸出颤抖的手。
“咔哒。”
随着暗格被打开，她从里面取出了一瓶暗红色的药剂。这是她秘密研制的记忆模糊剂。
只要几滴，就能让他人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如果加大剂量，就会让对方的大脑受到永久性的损伤。
“别又失手了，诺德琳。记住剂量要控制在一滴左右，不然就太明显了。”她不停给自己鼓着气，眼睛紧紧盯着那血色的药剂，仿佛这就是她的救命灵药。
窗外，最后一缕光芒被黑暗吞噬，而理智也随之滑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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