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南宁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赵芸敲门后走进来,问:“董姑娘今天中午没给你送饭?”
南宁儿:“她有她的事,可能以后……我会成全她,让她去选择自己想要的幸福。”
赵芸:“你又来这套啊。”
南宁儿:“什么叫又来这套?”
赵芸:“当初你不也是这么对我的么。那……董姑娘选择你呢?你会怎么做?”
南宁儿:“不可能,她心中有所爱的人,而曾经她的夫君,她以为现在的这个我,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跟你说个小秘密,我重伤后刚刚醒来时,静溪看到我没死,第一刻的反应,就是想杀了我。后来我懂了,她内心是多么希望我死,然后她便可以与宋文驹在一起。”
赵芸:“还有这事啊。”
南宁儿:“别说给外人啊。”
赵芸:“嗯,我是你妻子,当然这话不会传给外人的。”
南宁儿:“少来啊。其实,我能想象到江落夕曾经如何伤害静溪,让我想起曾经有位姑娘……”
赵芸:“是你心中一直放不下的谢飘萤吧。”
南宁儿:“你知道?”
赵芸:“嗯。那些恶人当你的面,玷污、折磨你心爱的姑娘,这种伤害,我特别能理解。”
南宁儿:“我想,江落夕也是那样伤害静溪的。”
赵芸:“哦,活该他死在你手中,凡事果然皆有因果。唉,曾经那样一个男子,长着天使般的脸,让万千女子着迷,连柳夫人都抗拒不了,而内心却如此狠毒。而这个被冠以杀人魔王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使。人世间啊,有时真看不透。”
南宁儿:“所以,我希望她能拥有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赵芸:“嗯,我支持你。”说完,把一个信封塞进南宁儿手里。
南宁儿:“什么玩意儿?投诉信?还是辞职报告?”
赵芸:“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所以,从这刻开始嘛。慢慢看,仔细看哦。”说完,快步走了出去,并把门关上。
南宁儿好奇地把信封打开,取出信纸,展开后,上边是赵芸写的一段话:
我以为这是最美的季节。
因为萱草盛开的季节很美,现在知道,最美的季节,是因为我等到了你。
我挽起一捧雨水,捧起的,却是你的温柔。
雨巷有点乱,雨点在瓦上、树叶上跳着舞,在水潭里跳出涟漪。
但我的心,却像这欢愉的巷子,在你面前,乱了。
我在你面前跑来跑去,像只小鹿,傻傻地找不到方向。
而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
你撑着伞,伞下被保护的世界,在这雨巷里,很不起眼。
但那便是我的全世界。
看完这首情诗,南宁儿当即泪奔了。
谢飘萤在眼前受尽折磨,他没哭。死在怀里时,也没哭。遇到任何困难事,更不可能哭。但在这一刻,心突然被打开,便控制不住。原来,被人爱的感觉,竟是如此。
晚上下班回到家,一家人都在。
晚餐时,南宁儿鼓起勇气,看着董静溪,对江让才和徐梦萦说:“爹,娘,儿子呢……犯了点错,一些……原则上的严重错误,所以……”
江让才:“怎么?杀人放火了?”
南宁儿:“不,比那严重一点……不,是严重许多。”
江让才:“是霸占哪户良家少女了?”
南宁儿:“爹您真厉害,答对啦,中大奖了!”
董静溪放下碗筷,沉默下来。
江让才用筷子在南宁儿头上敲了一下:“臭小子,好好吃饭,胡扯什么。”
徐梦萦:“是啊,好好地,突然间开什么玩笑。”
南宁儿看着董静溪:“我说的是真的。我心里有了他人,是厂里的赵芸。我对不……”
董静溪:“吃完饭我们回房再慢慢讨论这事,好么?”
南宁儿:“我真不是开玩笑,我决定了,我想和静溪离婚。”
江让才用力狠狠在南宁儿头上再敲了一下,“混账东西,这事能乱开玩笑么!”
南宁儿笑道:“我是认真的么。”
徐梦萦:“认真的?你还笑得那么开心?”
南宁儿:“孩子犯错,爹娘教育孩子,是应该的。你们尽管揍我,尽管教育我,我乐意承受。”
江让才:“你小子怎么突然犯贱?”
徐梦萦:“是不是中午吃错东西了?静溪,明天中午你还得去送饭吧,家里做的卫生。”
董静溪起身,并拉起南宁儿:“回房吧,这事我们现在就私底下解决,不要让爹娘操心。”
徐梦萦:“诶?静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让才看着两孩子,也是愣住了。
董静溪:“对不起,爹,娘,我会和落夕好好解决这件事的。”说完,拉着南宁儿走回房间。
关上门后,董静溪在南宁儿面前跪下:“对不起,我给你道歉,上次的事,请你原谅我。”
南宁儿吓了一跳,赶紧把董静溪扶起来,“我从来没有资格让你在我面前下跪。”
董静溪:“我知道你很生气,换谁,都受不了,所以我……”
南宁儿把董静溪按坐在床上,然后说:“你面前这个人,曾是你最憎恨的人吧。”
董静溪:“不,其实我……”
南宁儿:“我能猜到,一个人恶毒起来,能坏到什么程度。我一定曾做过,当着宋文驹的面,残忍地折磨你、羞辱你,以达到对你们的伤害和侮辱。你那么可爱善良的人,曾一度想杀了我,杀掉自己的夫君,所以我能想到,曾经的我,是个恶魔,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虽然我无法弥补所有对你的伤害,但很希望,至少你能从此刻,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同时我也知道,我从你的世界中消失,才是给你最大的救赎。”
董静溪已是泪流满面,“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从你口中说出来。但是,自从你起死回生后,你便这样待我……是上天在惩罚我,或是上天派你回来惩罚我?若你死在战场上,或是你从未失忆,倒反让我更痛快些。但现在……”
南宁儿:“我恨曾经的自己,深恶痛绝。你不要给自己有负担,我只是想让你,从此快乐幸福下去,就那么简单。”
董静溪:“我……这让我如何是好……我从来不敢想象会有这样的待遇。你可不可再继续伤害我?这样我会狠下心。但……你又突然对我那么好,给了我从来未有过的尊重,给了我一直渴望的温暖,给了我人人渴望的宽容……能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么,我……我现在好害怕。”
南宁儿:“只要你开心,任何时候都可以。”
第二天早上,南宁儿去了一趟银庄,所有的事情都非常的顺利,账户确认,然后南宁儿让银庄开了一张在明州城分行取钱的凭证。
拿到凭证,准备下午就出发再度前往明州城。
回到厂里,午餐时间准备开始。
他到厨房转了一圈,视察了一遍后,便回办公室了。
过了一会,厂里停工,工人们相继到餐厅去打饭。
赵芸打了饭,坐到平时常坐的角落附近,一个人默默吃饭。
南宁儿靠在椅子上,向后一蹬,让椅子滑到门口边上。靠近门口这里,便能看到餐厅里的赵芸。
赵芸正吃着,嘴里突然嚼到一张纸,吓了一跳,赶紧从嘴里把纸抽出来。然后打开一看,上边写了几行字,意思是相约下午一起出发去明州,但句尾押韵,看起来又像一首诗。她赶紧把纸条折起,收进口袋,然后看向办公室这边。看到南宁儿正歪着椅子看着自己,便皱起眉头瞪其一眼。回过头,装着没事的样子继续吃饭。但才吃一口,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就捂着脸,笑着再吃不下饭。
两天后到了明州城,从银庄取了钱,到了明纺联交纳了保证金。接着,便快信到越州,让这边仓库星夜发货。两天后,第一批货就到了明州。那边工厂和工人也开始满载运作,货源以每天两班次,准时发往明州。
自接到第一批货之后,后边就是走起正常流程,并有西风香随把控着,所有的事都按部就班。
在返程越州城的时候,南宁儿又带赵芸绕了远路,往南多走了数十里地,到达一座山谷前。
赵芸:“为何来这里啊?”
南宁儿:“我就在明州找了一些人问了下,很多人介绍这里,听说风景不错,便想过来看看。你不着急回去吧?”
赵芸:“你在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方向。到哪,都可以啊。”
南宁儿:“那跟我进去看看吧。”说完,继续策马往山谷走去。“对了,芸儿,你生日是哪一天?”
赵芸:“我没有生日,我是被柳夫人收留的,从来就无父无母。”
南宁儿:“那么,哪一天都可以呗。今天好不好?”
赵芸:“你说的都可以。”
南宁儿:“那你自己不喜欢吗?”
赵芸:“我无所谓啊。”
南宁儿:“我自小也是个流浪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我也没有生日。我想,就定今天是我生日吧。”
赵芸:“为什么呀。”
南宁儿:“因为你也是今天生日,我们两个同月同日生的人相遇在一起,是不是很有缘分?”
赵芸:“哪有那么强行的缘分啊。”
南宁儿:“至少,我们不是相遇同行了么。在我们的世界,想要多有缘,不都我们自己定么。”
赵芸笑了笑:“嗯,是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们可以不问来处,不问身世。我们可以只关心,最终会去往何处。我们不在乎怎么来到这世上,却可以决定,我们怎么离开。我想,最后能牵起你的手,走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我们一起同年、同月、同……”
南宁儿:“我想起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很多年前参加一场战役,那时我还不是堂主,随薛堂主外出执行情报收集任务。遇到一大户老板,七十多岁了,被土匪绑架,我在侦察时,找到机会,把那大老板救了出来。那大老板很感激我,说要和我结拜为兄弟,同享富贵,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我们同年同月同日死。吓得我不等他说完话,把腿就跑。我顶他的肺,那时我才十几二十岁出头,他都七十好几了,我还有多少前景啊?”
赵芸愣着看着南宁儿。
南宁儿:“那个……怎么了?”
赵芸:“我说到浪漫动情处,你就突然给我整这个?”然后低下头,长叹一口气。
南宁儿抿着嘴,强忍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赵芸撅起嘴:“一点都不可爱嘛。”
这时,两人走进山谷,突然间那风景就像唰的一声换了一幅画一样,满山遍野开满了各种色彩的菊花。每一立方、每一帧,颜色都不一样。风吹起花浪,一幅幅画像像电影一样翻篇。在花海的尽头,便是大海,一片闪着鳞光的蓝色,与前景形成强烈对比,那视觉感观简直炸裂。
赵芸惊呆了,跳下马,一步一步走上前,睁着大眼睛,根本就看不够。
南宁儿也下了马,让马自己跑去找食,然后跟在赵芸身边,说:“看来众人介绍的地方果然不错,生日这天,和同年同月同日相遇的我们两人在一起,挺好的。”
赵芸:“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相遇?那本来就是同年同月同日嘛。”
南宁儿:“这么一说,不就浪漫了么。其实我这人没有很大的理想,不想去拯救世界,更没心机去救赎人类。我曾带着劲风堂崛起,初衷只是想为某些人做些事而已。这辈子其实只想着,带着心爱的人,去看遍天下美景,在最美之处,留下我们的脚印。”然后牵起赵芸的手,“我害怕,若牵不到她的手,便会夜夜失眠,再美的景,也都会改变。可怜到祈求要到朋友们相聚时的盛宴,猜想是否还有幸会面,然后惶恐地等待你出现……”
赵芸呈十指环扣状紧握着南宁儿的手,看着他,“谁舍得离开,我更不想改变。一百年以后,带着我们的子女,临别时相互对彼此说再见。”
南宁儿:“我好担心,当两个人在一起建立的感情基础不够……”
赵芸:“诶?”
南宁儿:“我会爱上别人。”
赵芸撅起嘴,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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