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僵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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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被杀的孤寡老人,到底是什么人?”我紧追不舍。

华三丰深深吸了口气,烟雾缭绕中,眼神显得格外幽深。“说起那老太太,我们打过交道,不是为她,是为她男人。”他的叹息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重。

“几年前一个脸色涨得通红、气息不匀的男人冲进警局报案。纬一桥下,绿水河的冰面上,躺着个老头!满脸血污,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着,那模样,啧,透着股死不瞑目的狰狞。”他声音低沉地开始回溯。

报案人叫魏高飞,经营着一家小广告公司。那天深夜他开车回店里取样东西。去的时候,桥下冰面空荡;回来时,那骇人的景象就撞进了车灯里。正值寒冬,尸体冻得像块石头。法医却判定:死亡已超过24小时。

蹊跷的是,魏高飞回店明明有更近的路,为何偏偏两次都绕远走了纬一桥?这个疑点,他说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得意作品,可刑警的哪能这么好糊弄?再查死者,74岁的卖红薯老汉,好酒,后脑中了钝器。邻里都说他脾气暴,可真没大仇家,魏高飞跟他是八竿子打不着。

审讯室里,魏高飞反复念叨,像魔怔了:“好人难做啊,唉,好人难做”那声音里混杂着委屈和后怕。

他解释:两次绕路,都是为了看桥体上那块自己设计的广告牌,“那可是我今年的得意之作!”可刑警们的直觉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罪犯,往往会回到现场;报案人,本身就自带嫌疑。

另一方面,调查组到了老汉的家,开门的是他老伴,一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老太太。当被告知老伴的死讯时,她只是木然地摇头:“一天前出去,就没回来”那份异常的平静,像一潭不起丝毫涟漪的死水。

“真正让我起疑的是,”华三丰指间的烟灰无声飘落,“是踏进死者家门的那一刻。”他顿了顿,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气味,“七旬老人的屋子,本该有些暮气沉沉的味道。可那屋里,空气清新剂浓烈得刺鼻!地板光洁如新,反衬着柜子、椅面上积的薄灰,格外扎眼。再加上老太太那副无动于衷的神情,这屋子里,我似乎依然能闻到那一丝血腥的味道!”

魏高飞在后续审讯中,吐露了一个关键细节:去店里的路上,他开着远光灯经过纬一桥时,曾与一个推着小推车、裹着厚重棉衣的高大男子擦身而过。对方被灯光晃得车身一晃,差点撞上,吓得他猛打方向盘。回来时再走此路,一是看广告牌,二也是心有余悸,想看看那人是否被自己挤下了桥。结果,广告牌下没见着人,桥下冰面上却赫然躺着具尸体!他吓得魂飞魄散,冲下桥一看,是个满脸血的老头,身形远不如那个推车人高大,旁边也没有小推车。这才松了口气,拔腿狂奔去报案,那“红扑扑”的脸,是跑出来的。

调取监控,果然印证了魏高飞的话:一个裹得严实、推着常见街头小贩那种小推车的高大身影,曾在那个时段出现在附近。

华三丰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空气清新剂,擦得反光的地板,小推车,!”冰封的河面,根本不是第一现场!那冰冷的屋子才是!那么,是谁,把老头的尸体推到了桥下?

老太太一定知道真相!就在警车即将出动前往她家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了警局,正是老太太。她平静得可怕,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一把沉甸甸的铁锤。

“人是我杀的。”她声音干涩,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讲述了一个被酒精和暴力吞噬的家庭:“他又要拿菜刀砍我,我就先下手了”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们抓我吧,和我儿子没关系!”

华三丰盯着她发抖的手,轻声道:“您儿子刘海峰今早去医院复查了吧?”老太太猛地僵住,布包“咚”地掉在地上。

“我们查了您儿子的病历。他从小被父亲拿酒瓶子砸,头骨有旧伤,上个月刚做完开颅手术。就凭他现在这身子骨”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举得起这十斤重的铁锤?”

老太太突然哭出声,皱纹里全是泪水,“那天小峰回家,看见他爸倒在地上,血把地砖都染红了。他跪下来说‘妈,我来收拾’,我拦不住啊,他推着红薯车要去埋人,可桥上车灯一晃,车歪了,尸体就掉冰面了,”

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从口袋里摸出个药瓶。华三丰眼尖,瞥见瓶身上“抗抑郁药物”的字样,猛地抬头:“您有抑郁症?”

“吃了二十年了。”她抹了把泪,“那天他又打我,我躲进厨房,摸到了锤子,可我原本真没想杀他啊!”她突然抓住华三丰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小峰不能坐牢,他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望向窗外,看见个高大男人被两个警察扶着走进来,正是监控里推小推车的身影,只是此刻他脸色惨白,额角还缠着纱布。“妈!”他踉跄着扑过来,“我早该自首的!”。

他转向华三丰,喉结动了动。“其实,其实我看见我爸打我妈,冲过去推了他一把,他后脑勺撞在灶台角上,是我杀的,和我妈没关系!”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

华三丰摸出录音笔,按下暂停键:“您儿子刚才的话,和您的供词有出入。”他转向刘海峰,“你说你推了死者,但法医报告显示,死者后脑中的是钝器伤,不是撞击伤,”他举起那把铁锤,“这锤子上的血迹,和您母亲的DNA匹配。”

刘海峰瞬间崩溃,跪在地上嚎啕:“是我求我妈顶罪的!我知道她有抑郁症,想着就算判刑也能没事,可我没想到,她真的会,”

老太太颤抖着捧住儿子的脸:“傻孩子,妈活了七十岁,早活够了。你不一样。”她突然剧烈咳嗽,药瓶从口袋里掉出来,滚到我脚边。

我捡起一看,瞳孔骤缩,瓶身标签上,赫然写着“阿尔茨海默病特效药”。

华三丰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眼消息,脸色微变:“医院来电话,您母亲上周的脑CT显示,她有严重的脑萎缩,记忆已经开始混乱,也就是说,”您可能根本不记得当天是谁动的手。”

老太太茫然地抬头:“小峰他小时候最爱吃我烤的红薯,有回他爸把红薯摊掀了,他护着红薯被烫得满手泡,”她突然抓住我的袖子,“姑娘,你说那冰面底下,是不是也有红薯?小峰说开春冰化了,红薯就浮上来了,”

窗外,雪开始下。华三丰叹了口气,“先去做精神鉴定吧。”

“我不该隐瞒,不该让我妈替我扛。可我真的怕”

我望着窗外飘雪,想起纬一桥下的冰面。此刻那冰层下,或许还沉着半车没来得及掩埋的红薯,和一段被风雪覆盖的真相。而雪地上,两行脚印正朝着警局延伸,一行深,一行浅,像极了母子俩相互搀扶的模样。

“这案子最狠的,不是锤子。”华三丰说,“是人心,老太太可能到最后都分不清,到底是她杀了丈夫,还是儿子杀的。可无论如何,他们都困在自己的冰河里了。”

华三丰看着眼前这个苍老瘦弱的妇人,心如明镜:她在顶罪!她要保护的,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她的儿子!警笛呼啸,目标直指死者之子刘海峰。见到母亲已在局里,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瞬间崩溃,涕泪横流,交代了一切。

原来,那天他回家,撞见父亲倒在血泊中,母亲呆立一旁。在父亲拳脚下长大的恨意与保护母亲的冲动瞬间淹没了他。他清理了现场,将父亲的尸身搬上小推车,打算推到野外掩埋。途经纬一桥时,一辆疾驰而过的车亮着刺眼的远光灯,几乎将他挤倒。慌乱中,小推车一歪,父亲的尸体滚落桥下,跌在冰河上。他探头望了望,尸体在夜色和冰凌中并不显眼。想着开春冰融,一切都会被河水带走,他便推着空车离开了,未曾想,尸体竟那么快被发现。

案子最终尘埃落定:年逾七旬的老太太不适用死刑。儿子刘海峰获刑,但法庭念及其长期遭受家暴及保护母亲的动机,予以轻判。魏高飞洗脱杀人嫌疑。

“纬一桥下冰河里的尸体,卖红薯的老两口,一个死于枕边人之手,一个最终也位逃厄运”华三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里是洞穿世情的苍凉,“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老太太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老两口,终究在另一个冰冷的世界里‘团聚’了,这宿命的轮回,真是,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