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融化的琥珀,缓缓淌过山峦的脊梁,将天际浸染成层次分明的暖色调。蝉鸣声渐渐弱去,取而代之的是夜市苏醒的喧嚣。专为夜跑爱好者铺设的塑胶跑道上,三三两两的身影仍在挥洒汗水,晚风掠过跑道旁的梧桐树,将细碎的光影摇落在地。
当最后一缕余晖恋恋不舍地从街边褪色的遮阳棚缝隙间溜走,小吃摊的霓虹灯管次第亮起,宛如夜空中坠落的星辰。铁板上的肉串滋啦作响,迸溅的油花在灯光下闪烁;关东煮的汤锅咕嘟冒泡,浓郁的香气裹挟着人间烟火气弥漫开来。暖黄的光晕与食物的焦香缠绕升腾,如同深海中摇曳的鮟鱇鱼灯,精准勾住每个路过者蠢蠢欲动的馋虫。
“哈哈哈!老王头,你这二锅头兑了几斤幻想?咱们这巴掌大的小县城,哪来的全险半挂百吨王?”大排档里,酒气混着欢笑声蒸腾,众人围坐在油腻的塑料桌旁,几个满脸通红的汉子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老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浑浊的眼球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哟呵,您老怕是连‘百吨王’仨字儿咋写都不知道!”有人晃着见底的酒瓶起哄,“要真撞了人,现场不得留痕迹?来来,再编两段,给您加盘茴香豆当下酒菜!”哄笑声瞬间炸翻了天,惊飞了停在屋檐下的几只麻雀。
老王头急得直拍桌,震得桌上的酒瓶嗡嗡作响,酒嗝混着辩解喷涌而出:“我没醉!那小子能作证!”他颤巍巍指向角落——只见个背着太极剑的少年,正闷头蹲在小马扎上,哗啦哗啦搓洗着油腻的碗碟,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原本俊俏的脸上满是无奈与尴尬。
水流冲刷着碗碟的声响中,少年手中的碗猛地一沉,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半小时前。
半小时之前,夕阳的余晖还斜斜地洒在大排档的桌椅上,他与师妹雪芦刚落座于此。雪芦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裙,发间别着枚精致的桃木簪子,此刻正捧着手机看得入神,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点了一桌子菜后,话头便慢慢打开了。
“师兄,师门业绩还差一单,真要空手回去?”雪芦头也不抬地问,拇指无意识地划动着屏幕。
“师妹,你不懂。咱们师门,助人渡劫这种事情,都是讲究缘分的。况且,师叔他老人家临出发前给我们各算过一卦。算算时间,你那卦象所指,应是今日。”
少年望着专注看小说的师妹,无奈摇头。他伸手拨了拨垂落额前的发丝,露出腕间古朴的银色镯子。
虽然时间没多少了,但缘分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强求。
转而想起师叔那老东西,给他们算的卦,一个是桃花劫,一个是血光之灾。
而两者的应劫之人又恰好是对方。
笑话,自己和师妹可是修的绝情道,哪来的桃花劫,至于血光之灾,那还是有点可能的。
想到师叔那句“桃花劫与血光灾互为因果”,他暗自腹诽。他们修的是绝情道,每日在修炼中摒弃七情六欲,哪来的情劫?倒是血光之灾......看着师妹沉浸在小说世界,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师叔的卦,还从未失算过。
“嗯,我懂,缘分嘛,有元人和份子钱。不过还缺一人便是了。”
雪芦放下筷子,许是觉得边吃边看小说有些失了礼数,于是干脆不吃了。
“师妹也要体会体会师门的难处嘛。自国朝初定,赤朝老祖以王道真言断天之后,中原精怪便不得成精。师门的收入也少了很多,只能转行坑蒙……助有缘人渡劫,以贴补门内用度。”
“至于师叔那老东西,说了那些话后师妹你这一趟任务防师兄跟防采花贼似的,那老东西一看就是为老不尊,算的卦能准才怪。我看他真是老糊涂了,谁强谁才是师叔,师兄我迟早取代他。”
两人说完后沉默了片刻,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安慰罢了。少年放下碗筷,望着自己师妹目不转睛看着小说,似乎对自己所说并不感兴趣,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们师门里,那个师叔算卦,就没有不灵的。所以这一路上,自己师妹防自己真就跟防贼一样,怕我给她来一个血光之灾。
想到这里,少年眼中一抹灵光闪过。
“唉……师兄,小说里说‘百吨王’是异世界传送门,这说法靠谱吗?”雪芦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良久一声叹息过后,雪芦打破沉默。
“呵,转生异世界?师妹说笑了,一般这种题材小说里,主角转生异世界后最终都将成就不凡。”
少年沉思片刻,似乎总结着什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筷子,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看过那些典籍里关于空间裂隙的记载。
“不论修仙还是什么,最终证道成帝一念不朽者,便是强者恒强,一证永证。便以这百吨王为例,真正的强者,在世界线收束的情况下,其未来,现在以及过去皆是强者恒强。若未来能成帝,又岂会被区区百吨王所伤。所以反过来说,被这区区百吨王当减速带弄似了的,都是没啥成就的,所谓异世界转生传送门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说罢,见师妹沉思,少年抬手轻轻打来个响指。他想起曾经在藏经阁翻阅的上古秘卷,那些惊才绝艳的大能,哪个不是历经九死一生才证道,又岂会被凡俗之物轻易左右命运?
话音未落,趁着师妹沉思,他突然打了个响指,这是他每次施展术法前的习惯动作。
“恰如此时。”
不远处,一辆全险半挂百吨王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直冲二人吃饭的地方破空而来。
钢铁巨兽裹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疾驰而来,百吨王车身碾碎路面发出沉闷的轰鸣,宛如末日丧钟。刺眼的远光灯穿透夜幕,将周围空气都灼烧出灼热的光晕,风阻掀起的气浪已经扑到两人的脸上,令人呼吸停滞。
失控的车轮与柏油路面摩擦出尖锐的嘶鸣,满载的钢卷在惯性中疯狂摇晃,约束钢卷的道具迅速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倾泻成致命的钢铁瀑布。几米外,巨兽庞大的黑影遮天蔽日,所过之处连路灯都在震颤,仪表盘上爆表的车速让时间仿佛凝固——这不是简单的碰撞,而是一场裹挟着百吨动能的灭顶之灾,任何阻挡都将被瞬间碾作齑粉,连挣扎的余裕都不会留下。
在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间中,少年仿佛丝毫不担心一般。
下一刻,莫名的涟漪溅起,仿佛有人往平静无波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悄悄激起圈圈波浪。又仿佛微风抚拭过山岗,漫山树海微微荡起涟漪。
雪芦目瞪口呆望去,少年还维持着夹菜的动作,人却已经出现在了百米开外。
雪芦惊慌抬头,却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仿佛跨过了时间,在她灵台炸响
“师妹,你该渡劫了。”
轻飘飘的话语传来,带着几分调侃与无奈。下一刻,卡车轰然碾过,桌椅、食物连同雪芦,在瞬间化作扭曲的二维平面,如同被无形巨手拍扁的画片。空气中残留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与散落一地未吃完饭菜的香气诡异混合。
再大的涟漪也将归于平静,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百吨王和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少年缓步走回原处,看着地上的一堆残渣,神色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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