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无情逼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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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无情逼债

第二天一早,叶冬便拉着儿子叶长生一起进了果园。当然,他也没忘记儿子交代的那句话——“不能把我说的话告诉别人”,心里一直记着。

不过眼下正值果树施肥、剪枝的关键时节,耽误不得。万一儿子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呢?那就更得抓紧时间学习管理果园了。

老爷子叶长生昨晚也在琢磨如何帮衬小儿子一把。其实就算叶冬不来找他,他也打算主动传授毕生积累的种果经验。谁让这个小儿子太过老实,只分到了十二亩地里最不值钱的果园呢?

这些天来,只要叶冬一踏进果园,老爷子便紧随其后,一边动手示范,一边细致讲解,恨不得将自己几十年的经验一股脑儿都塞给儿子。

除草、剪枝、拾粪施肥……这十二亩果园看着不大,真要干起活来,事情可不少。

起初倒也风平浪静,但渐渐地,村里有人看在眼里,心里就不太舒服了。毕竟老爷子天天陪着叶冬在果园里忙前忙后,仿佛整个村子的重头戏都落在了这家人身上。

除了打理果园,叶冬还得每天上山砍柴。在这个年代,家家户户烧水做饭全靠柴火,如今分了家,各家自然得自力更生。

叶家的山地尚未分割,这几天,大伯叶春和二伯叶夏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山上砍柴,而叶冬只能抽空去一趟,每天勉强挑两担柴回家。

一天,叶小丰忽然问他爹:“爹,我们这儿有煤炭吗?”

叶冬一愣,反问:“什么是煤炭?”

叶小丰这才想起这个时代还不叫“煤炭”,一时又想不起古时候的正式名称,只好描述了一番煤炭的样子。

叶冬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石炭吧?我们这里没有,不过你姥爷家那边山里到处都是,多得连树苗都不长了。”

“对对对,就是石炭!”叶小丰这才记起来,原来古人称煤炭为“石炭”。

他又问:“你们没烧过石炭吗?”

叶冬淡淡一笑:“那东西烧不了,丢进火里气味大得很,烟还呛人。”

叶小丰心下了然:原来是烟煤,必须掺土或加水制成煤球,还得用专用炉子才能燃烧。他默默记下外公家有大量石炭的事,心里盘算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再来说说分家后的第三天,叶夏便迫不及待地把儿子叶小荣送进了张夫子的私塾。学费据说是从岳父家借来的。

眼见叶小荣上学了,叶春的妻子刘氏坐不住了。她哪能让自家儿子叶小财落后?于是天天催促丈夫筹钱送儿子念书。

可几天过去,叶春只在村子里东拼西凑借了不到一两银子。原因无他,叶春夫妻在村里的口碑实在不佳,尤其是刘氏,尖酸刻薄、霸道嚣张,在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

无奈之下,叶春想到了刘氏的娘家。偏偏前几天老爷子刚开口向刘家借了十二两银子用于还债,刘氏此时也不好意思再提借钱的事。

于是,一个主意冒了出来:既然叶冬已经答应还债,不如以叶小财要念书为由,逼叶冬先把这笔钱还上,他们就能用这笔钱送儿子上学了。

说干就干,这一天中午,见叶冬没去果园干活,刘氏便径直来到叶冬家中。

“老四在家啊?”她一边进门一边喊道。

叶冬见大嫂突然来访,心中疑惑,但仍礼貌地迎了进去:“大嫂,这个时候过来,是大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请进,请进!”

刘氏几步迈进屋内,站定后大大咧咧地说:“老四啊,分家之后真是成了大忙人了,有老爷子整天陪着,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滋润。我们可没你这么好的福气。”

叶冬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话中有话,明显是在抱怨老爷子最近总往这边跑。但他并不计较,装作听不懂似的回应:“大嫂,我分了果园,不懂怎么打理,所以才请爹爹多指点一下。等我学会了,肯定不会再让他老人家辛苦。”

“哟哟哟,老四,难怪爹娘疼你,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说话就是中听。”刘氏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叶冬知道她的嘴有多毒,也不想让她继续聒噪下去,便直接问道:“大嫂,想必你今天来是有事要说吧?不妨直说,我在听。”

刘氏也不兜圈子了:“老四,你刚才说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请你帮忙,那我就直说了。这事不是请你帮忙,而是你的份内之事。”

“大嫂请讲。”

“你也知道老二已经把他儿子叶小荣送去念书了吧?当初家里遭难的时候,不见他能拿出一分钱帮忙,现在儿子要读书了,倒是立刻借到钱了。我儿子小财也要去念书,但我娘家那边,爹已经借过一次钱了,不能再开口。你不是答应还债了吗?那就先把我娘家那十二两银子还给我吧,我还等着这笔钱送小财去念书呢。”

刘氏这一番话说完,苏氏和叶冬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分家才几天啊,讨债的就上门了,而且还是自己的大嫂!

他们都知道刘氏是个不讲情面的人。当初那笔十二两银子,还是老爷子亲自出面才借来的。如果换成刘氏自己去借,估计连门都别想进。

没想到,借钱时她不肯出面,讨债时却冲在最前面,还明明白白地说,这笔钱不是用来还债,而是要送她儿子去念书。

苏氏赶紧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地说:“大嫂,您看我们分家才几天,叶冬还没出去赚到钱,家里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要不您跟娘家商量一下,通融通融,缓一段时间再说?”

苏氏满脸堆笑,试图缓和气氛,而刘氏却面色阴沉,满眼不悦:“你说缓一段时间?这话倒是说得轻松!小荣都已经进私塾读书了,小财再不去,耽误了他的学业,你们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叶冬,不管怎么说,三天时间,最多三天,你必须把这十二两银子凑出来。不管是赚是借,都得给我搞定!否则,我只能让我兄弟亲自上门讨债了。”

叶冬面露难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嫂,我也知道小财的学业重要,可眼下我真的拿不出这笔钱啊。因为那场官司的事,我娘子从她娘家借来的几两银子,都是她几个兄弟东拼西凑才凑出来的,现在也实在无力相助了。你也清楚我的底细,三天之内,既赚不到也借不来这么多钱。要不……您稍微宽限几天,你看行不行?”

谁知叶冬话音刚落,刘氏便怒火中烧,双腿一叉,双手叉腰,瞪圆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活脱脱一个“母夜叉”现世。

“叶冬,你倒是大方得很嘛!四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别人,轮到我娘家的十二两,你就推三阻四了?意思是我这个大嫂还比不上外人了?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做事的人?别废话了,三天,我只给你三天!要是到时候没见到银子,我兄弟可就要亲自登门拜访了,到时候可别怪你们叶家丢了脸面!”

叶冬一边赔笑一边继续央求,希望能多争取点时间,奈何刘氏油盐不进,态度强硬得像块石头,只留下一句狠话:“三天,就三天!”

在一旁的苏氏见刘氏如此嚣张跋扈,心中早已愤愤不平,怒火在胸腔里翻腾不止,正欲上前理论一番,却被叶冬轻轻拉住,低声劝道:“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可叶小丰实在听不下去了,看着刘氏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忍不住插嘴道:“大伯娘,你就是再怎么逼我爹娘,他们就能变出银子来吗?逼死他们也没用啊!你兄弟来了,一时半会儿就能拿出十二两银子吗?那可是银子,不是铜板啊!”

此言一出,刘氏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叶小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没教养的东西!谁教你这样跟你大伯娘说话的?你还懂不懂孝道?当初要不是我们拼命把你从土坑里救出来,你现在早就在地下凉快去了,还敢跟我顶嘴?”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直戳苏氏的心窝——仿佛在说当初不该救人,应该让叶小丰死在土坑里才是正理!

苏氏再也忍无可忍,声音陡然拔高,厉声道:“刘氏,以前念你是大嫂,我一直敬你三分,可你今天也太过分了!你说这话,还有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小丰哪里说错了?他并没有不尊重你,更没有辱骂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话来?”

一向温顺的苏氏此刻为护儿子,瞬间化身“母老虎”,完全不顾刘氏的身份,声音之大,连院子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之间,叶秋夫妻、叶夏夫妻、叶长生老两口,还有叶春也都闻声赶来,围成一圈,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刘氏和叶春。

叶长生皱着眉头看向长子叶春,语气沉重地问道:“老大,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冬确实答应还钱没错,可这才刚分家几天,你们至于这么紧逼着要债吗?”

叶春本就与叶冬素来不合,这次更是夫妻俩早就商量好的计划,于是冷冷回应道:“爹,我们也想送小财去念书。小荣已经上学了,小财年纪本来就比他们大,再不送去,就耽误了。”

叶长生听出了其中的端倪——这对夫妻明显是一条心,铁了心要逼债。

可家里如今也拿不出钱来,前阵子为了官司四处借钱,如今已是囊中羞涩。

面对叶春夫妇的咄咄逼人,叶长生只得咬牙道:“好,好得很!以前没分家时吵几句,我还能管得住,以为分了家就清净了,没想到这才几天,日子反而更不安宁了。这十二两银子,我跟老二、老三、老四一起想办法,三天内给你们,行了吧?”

谁知叶夏竟当场泼冷水:“爹,我们刚刚借了钱供小荣念书,实在帮不了忙。”

这话说得真是毫无情商,连个场面话都不会说。

叶秋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我明天就去找朋友筹钱,总之,三天之内一定还上。满意了吗?”

叶春冷笑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四自己答应的债务,我们当然找他。你愿意替他还钱,那是你的事。”

叶秋也不甘示弱:“大哥,做人别太过分了。虽然分了家,但我们终究是亲兄弟。平时你对老四挑三拣四也就罢了,可现在他遇到困难,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要落井下石,你不觉得太绝情了吗?”

话还没说完,叶春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叶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相互帮忙’说得漂亮,可我儿子要念书,没钱交学费的时候,你来帮我了吗?帮不了就别在这儿废话!”

眼看兄弟二人又要撕破脸皮吵起来,年幼的叶小丰却挺身而出,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按住大伯,一手按住三伯,稚嫩却坚定地说:“大伯,三伯,你们别吵了!一家人,何必为了这点钱伤了和气呢?”

“大伯,三伯,听我说一句。”叶小丰不卑不亢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这样吧,我替我爹答应大伯和大伯娘,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还清那十二两银子。如果到时候实在拿不出钱——”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笑,语气却毫不含糊,“就是让我爹娘把我卖了,也要凑出这笔钱来!”

说完,他对着叶春和刘氏深深鞠了一躬,动作标准得像是在学堂里练过千百遍。可那张脸上却始终挂着笑意,仿佛不是在求人,而是在送礼。

“大伯,大伯娘,你们借钱给我们的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这话一出口,叶春和刘氏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们原以为这孩子是来低头认错的,结果一听,哪里是什么感恩戴德?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加讽刺!

旁边的叶小财年纪虽小,但嘴上从不吃亏,立刻跳出来插话:“叶小丰,你这是话里有话啊!还真以为自己能考上举人、中个进士不成?就你家这光景,连书都念不起几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叶小丰懒得搭理这种仗着年纪小就可以胡说八道的小孩,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暗自嘀咕: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势利眼还能遗传。

他冷静地退回到父亲叶冬身后,再也没看一眼气得跳脚的叶春一家,仿佛刚才那一场闹剧不过是风吹落叶,转瞬即逝。

最终,在族中长辈叶长生等人的劝解下,加上叶冬承诺三天内还清欠款,这场风波才算是勉强平息下来。众人各自散去,回家的回家,回屋的回屋。

苏氏站在门口,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心中五味杂陈,脚步沉重,竟不愿迈入屋门一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远处快步走来。那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像是被太阳烤焦的木头,手里提着两个鼓鼓的布袋,眼里泛着泪光。

苏氏起初只是觉得眼熟,待那人走近几步,她仔细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竟真是她失踪十三年的三哥,苏东方!

当年苏氏出嫁之时,三哥正被征召去远方服徭役,自此音信全无。家人寻遍无果,以为他早已客死他乡。这些年,每逢节日,老母亲总是坐在窗前喃喃自语,父亲也常常借酒浇愁。

如今,十三年过去,他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苏氏扑上前去,紧紧握住苏东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只觉心酸又欢喜。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打湿了衣襟。

“小妹,别哭了,别哭了。”苏东方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轻声安慰,“我这不是好好的来看你了吗?”

听到外头动静,叶冬与叶小丰赶紧跑了出来。看到这位多年未见的亲人,叶冬激动得差点摔了一跤,连忙拉住儿子的手:“小丰,快过来喊人,这是你三舅!”

叶小丰赶紧上前行礼:“三舅好。”

“好好好!”苏东方一把抱住外甥,乐得像个孩子,“我外甥都这么大了,太好了!”

一家人喜极而泣,场面温馨又滑稽。苏东方拉着他们的手进了屋,嘴里还不停说着这些年的经历,仿佛要把十三年的空白一次性填满。

夜色渐深,屋里传来阵阵笑声,仿佛连屋檐下的风都被这份久别重逢的喜悦染上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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