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就是……刷子，李东明看向不远处的毛驴，摇头苦笑，上一世他专用的都是最好的马毛做的刷子，现在驴毛也只能将就，李东明跟赶驴的小伙子商量两句，剪了一截儿驴毛，拿竹篾缠好绑紧，做成个小刷子。
一切齐备，李东明跟旁边磨剪子戗菜刀的大爷借用了他的磨刀石和清水碗，只见他在碗外擦了一层清水之后，用磨刀石一点点蹭，磨掉上面的浮泥。
此时天已经快要亮了，远山两座山峰中间，一道阳光钻出来，正扫过那只碗。
柔和的釉光，已经逐渐从泥污中浮现出来，好像海面上的波光涌现。
金牙皱起眉头，眼神明显不对了……
光是这釉光就明显比那粉彩的贼光对路子太多！
莫非这真是宝贝？
可就算是宝贝，也是个残件啊……
但紧跟着，金牙就看到李东明用竹篾围着碗箍了几圈，又把磨刀石上掉落的粉末，用驴毛刷子扫起来，放在蛋壳里。
借着那一丁点儿蛋清，李东明缓慢柔和地往一个方向打转，给这东西上劲儿，同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磨刀石上掉下来的砥石粉，是天然的矿物粉，再加上蛋清，在李东明看来甚至比后世的化学调料更好，因为更“软”，更“柔和”。
他又取了旁边半截破墙上的墙皮，以白色的墙皮，加上青灰色的矿物粉，调成了更接近胎色的“腻子”，将碗口的破缺一点点填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呆愣，简直怀疑李东明在变魔术。
可是随着天光逐渐亮起，他手中的碗也从残件变得完整！
那卖货的婶子这才终于明白了李东明说让她“不许变卦”的意思！这东西还哪是刚才只值一毛钱的狗食碗啊？！
直到所有的缺口都被填好，李东明拆下箍子，一只浑然圆润的明末瓷碗，在朝阳下闪烁着浑厚的胎光。
李东明终于站起来，扭了扭酸疼的腰，托起手里的碗，在金牙面前晃了晃。
“再看看，这摊子上什么最值钱！”
妈呀……一只破碗经这么三两下的功夫，居然被修复得如此完美无缺！而且还是一只明朝瓷器！就算以金牙的眼力，也看得出来这绝对是真品无疑！
金牙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这一下打得可真疼！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即便如此，金牙还是不甘心，指着碗口细得几乎不可见的修复痕迹。
“残的就是残的！”
“你别急！等我先喝口羊汤！”
从刚才李东明就一直盯着那羊汤锅，此时终于开锅冒泡。
“大哥！来一碗羊汤！就用我这碗！”
李东明蹲在地上，端着碗，让那买羊汤的汉子将勺子举得高高的！
随着一股奶白色的羊汤从高处猛地浇下来，在这一股热气激荡之下，那最后的修复痕迹，在热气之下，瞬间消失不见！
浑然一体的瓷碗，完美得简直好像刚出窑一般，温润可人！
李东明将最后一口汤喝完，高举瓷碗。
“有人出价吗？”
喊声瞬间此起彼伏！
“六十！”
“一百！”
“一百五！”
金牙更是没忍住，扑通一下就跪了，哀求地看着李东明！
“小爷！二百！给我吧！”
现场鸦雀无声。
二百，确实太高了。
有人窃窃私语，大概意思是，收了转手不划算。
但金牙非常坚决。
这也让李东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孙子已经想好蒙谁去了。
虽然对这人挺瞧不起，可是……真的要跟钱过不去吗？苗苗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李东明捂着心口呲牙咧嘴。
金牙立刻贴上来，“小爷，哪儿不舒服？”
李东明郑重地看着金牙，一本正经道：“良心不舒服！再加一百，安抚我的良心。”
“好嘞！”
金牙马上又掏出一张大团结。
李东明心里轻叹一声，也行，这只碗到了京圈要价三百也不算高，至于金牙能卖多少，那是他的本事。
至少从自己手里出去的不是假货。
三张票子飞快揣好，李东明转身就走，刚转身的时候，好像是听人喊了自己一句，李东明没听清楚也没在意，很快就低调地混入了人流中。
薄薄的三张纸，可是攥在手里沉甸甸的，在这年头，三百块钱相当于半年的工资，购买力相当惊人，李东明一想到能给苗苗买什么，嘴角就根本压不下来。
玻璃罐子里的大白兔奶糖，一块钱半斤，先来二斤！
麦乳精四块五，虎子出生那年大哥给他买过一罐，现在还拿空罐子当宝贝不舍得扔，李东明直接买了两罐。
带花的小凉帽，配上一身的确良的小裙子，还有塑料凉鞋，这要是苗苗穿上，简直就是《儿童时代》上的小模特！
还有军用水壶，发条玩具，万花筒，小人书……
李东明把自己能想到的、以前苗苗曾经想要过但是买不起的东西，全都买下来，刚才跟卖筐的婆婆买了个大背篓，已经装得满满的！
是不是还要给其他人买点什么礼物？比如……杨梅？
正当李东明这样想着，目光突然注意到铁丝架上挂着的几件女装中间……
一条丝袜随风飘荡。
不对，准确来说，这东西不是丝袜，这叫尼龙袜。
李东明的眼睛有点酸涩。
“他爹，你看这个……好像还怪好看地！要是我好了，你也给我买一双？”
“嗯……”
那是在县医院时，李东明陪妻子看病，她借隔壁床的杂志来看时，指着上面的模特，对李东明说的话。
她真的喜欢丝袜么？李东明知道不是。
那段时间，大夫经常找他谈话，让李东明心里压力很大，即便竭力隐藏，应该也被妻子察觉了端倪。
她的话，只是为了安慰李东明，转移注意力。
你看，将来我会好的，你放心吧……
眼泪一时间没忍住掉了下来，越掉越多。
结果……
卖女装的胖大姐看着李东明一个大老爷们儿对着一双尼龙袜子掉眼泪，狐疑地打量着李东明。
眼神显然是在看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