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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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黑了,最后一点阳光也消失不见。眼前是一条土得发灰的路,歪歪扭扭伸向远处,这种道路是帝国内部最主要的道路了,路边的草全黄了,风一吹就晃,时不时飘几片枯叶到马车上,转而被抛下,其中还有几个小幸运儿被车轮压得粉碎。这辆裹着污垢和灰尘的马车连车轴锈得厉害,走起来就“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赶车的穿着旧灰袍子,缰绳拿在手里松松垮垮的。他挺着他的脊椎,直直盯着空无一物的路,半天都不眨一下眼。路两边有几间破房子,门和窗户都坏了,只剩几片烂草帘子在风里飘,看着特别荒凉,或许在这之前可能有几户农家,不过现在去翻翻地窖的话可能可以拿几根骨头出来。不过上面保不齐有老鼠或者别的啮齿类动物的牙印。

马车碾到石头,猛地颠了一下,车篷里传出动静。他本能地拉紧缰绳,又慢慢松开。一路上除了车轮的嘎吱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太阳落山后,影子越来越长,最后被野草搅得七零八落。偶尔可以看见神情麻木的赶路人,经常可以听见没完没了的嘎吱声。

奥尔蒂斯在笼子里被一次可以把他振飞的颠簸给唤醒了。

你醒了?

他的嗓子肯定是砂纸抛过光的,不过效果不太好。

奥尔蒂斯盯着这张满是皱纹的脸,肌肉刚刚绷紧就传来一阵刺痛,一根铁链穿过了他的腹部牢牢的把他锁在笼子的内部。上面还闪着一股莫名的光芒。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提图斯,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但是你先别急,你现在是说不了话的,以后的日子还长你和我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熟悉。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这些重新从地底爬出来的人,帕纳斯和我说过你们大部分都是应该重新送回安息之地的,但是,我是说但是,有一部分却是上帝不忍心带走的幸运儿,你是不是我不清楚,但是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我没几年好日子了,而你们却可以再来一次,如果我的孙子还活着……

提图斯絮絮叨叨的说话,也许是路上的单调,可能是老者对于后辈的教导,或许是生者对于死者的羡慕。

说实话奥尔蒂斯并不想听他的闲言碎语,但是他也提取到了一些对于提图斯来说无关紧要的信息。

他是要被送去一个大贵族的庄园,这个大贵族和提图斯关系亲切,年纪应该比他要小很多,他称呼为小米蒂,不过分不清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说实话从一大堆杂乱无章的话里很难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奥尔蒂斯还是很认真的听着,虽然很无趣,但这也是他当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该死的锁链只要他一想用力就会传来一股力量把刚刚积蓄起来的力量打散,一丝一毫都不剩,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夜晚到了。

提图斯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朝一个方向打了个手势一个壮汉就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轻车熟路的接过了缰绳,提图斯拂了拂灰尘就走入了树林,不过奥尔蒂斯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不只他们俩个,或许有一个小队。

活人需要睡眠,他不需要睡眠。

这个壮汉就不像提图斯那样了,他木讷的在夜间的道路上驾驶着马车,夜晚的星空也不吝惜星光,借着点点星光奥尔蒂斯发现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马匹已经换了一匹了。

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还是说他们的手段高超到可以在我的眼皮下做到这一点。

马车还在行驶……

伟大的王,我们的指引者,圣地的守护者,海的监管人……,十几个名号都难以形容我们最伟大的国王,女王陛下,我是东方最伟大的征服者奥尔汗大帝向你传来问候的使者,希望你不要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沉寂太久,大帝本就是英雄郎,今年不过二十便东征西讨打下赫赫威名,河谷没有弃婴,路边没有尸骸,更是仁爱之君,女王不过芳龄十六,为何不东去我国,好免去刀兵之灾,也让俩国重归于好……

帝国议会上,米莎坐在首席上,边上是没有实权的帝国执政官,执政官满脸通红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使者,两侧的代表们更是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隐隐有一股阴云在上方环绕,谁都知道这不仅仅是挑衅还是一个暗示,那位大帝还没有在那次饕餮盛宴里获取到他想要的。

米莎穿着白色的长袍,上面点缀着金色和红色的丝绸,她隔着丝绸手套缓缓的摩擦着木制权杖,人们精心制作的礼仪靴踩在实木木板上,这座自帝国初就建立的议会大厅,他总是会散发出一股历史的味道,可能是他们父辈,母亲,朋友,家人的汗水或者鲜血滴落在上面。可惜他们早已化为天使,陪同上帝去了那人类从未探索过的乐园,死者不能安慰生者,生者总在怀念逝者。但是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刻,在场的所有人中她看起来最为不起眼,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交锋的时候到了。

放肆!执政官还没有说话底下那些代表们就开始群情激愤了,他们的武器在门口被收缴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自己独特的手段了,可能是哪个贵族吃到一半的浆果啪的一下砸在这个东方佬脸上,接下来就是诸如硬面包(贵族老爷吃的硬面包相对来说也是柔软的),记录的羊皮纸,不知道谁用过的手帕……

也有一部分代表没有表示,他们或者微笑着看着女王,有一板一眼的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的,有交头接耳丝毫不掩饰恶意的。回声在实木地面上就算隔着厚实的地毯也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欲望不着痕迹的在其中回响。

米莎挥了挥手,立马有带着武器的侍卫让那些激动的代表冷静下来,也不理会正在试图用语言回击使者的执政官,他看着不慌不忙抹去那些污物的使者。又看了看那些立场不明的议员。

哈巴狗,回去告诉你那个不知所谓的大帝,告诉他,这片土地洒满了普林格家族的鲜血,你们想要,想要这片神圣土地的方法很简单!

用你们恶臭的血重新把这土地浸润!

……

白日真的很漫长,日光晒在皮肤上有一种刺痛感,奥尔蒂斯在路上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抱着形同骷髅一样婴儿的妇人,她伸出的手臂光滑无比,骨头上很巧妙的覆盖着一层皮肤,所有的雕刻都不能复制出那种感觉,那是生命的塑形。

奥尔蒂斯问提图斯:“如果你的主人是大贵族,为什么不去救济他们呢?”

他只是笑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这个到时候会教你,或许不会教你,但是到了那时候你肯定已经懂了。”

又开始恍惚了,奥尔蒂斯感到一阵阵的虚弱感,之前那种饥饿感在被这些家伙擒获后减弱了不少,但是一种刺痛感一直挥之不去,它的源头就是这一直钉在体内的铁链,但是奥尔蒂斯连低头看着他都做不到,每日只能看见固定在四角的环扣。他有一些说不出话来,但是他有很多话又想说。

又是熟悉的手势和熟悉的壮汉,就算是他也不禁要问,到底还有多久的旅途?

但是他们总是不会给出答案,他们只是沉默着赶路,然后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来打发他。那些话语简直比书皮还要干枯。不过起码可以看出一件事情,他的处境还算安全,这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除了限制他的自由之外并没有额外的动作,甚至们会给自己吃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蘸料,那股蘸料均匀的涂抹在鲜肉上,那股味道让他好久不能自拔。

奥尔蒂斯深陷于那种饥饿感中,现如今却在这股从来没有见到的材料之下缓解了很多,他不再痴迷于那骨对生命的渴望,而是转而对一些从来没有关注过的东西投以注意力。

他浑浑噩噩的在森林中游荡的时候,总不会去考虑一些在他看来毫无关联的事情。在他看来那些饿死在路边被野兽叼走的难民和被他用石头砸死的老鼠没有任何差别。

人更香一点,奥尔蒂斯在内心默默补充了一句。

他现在在观察一个缓慢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一个建筑,随着那个尖尖的塔顶倒映在奥尔蒂斯的玻璃体上,周遭的人也多了起来,不在是那种清清冷冷的样子。

我们到了,这就是你马上要呆的地方了,我要是年轻的时候来一次或许也不会在这里和你这个野兽走了一路了。

提图斯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分享欲,他虽然看起来是队伍里最为沉稳的,但是其实是话最多的,有时候奥尔蒂斯会冒出这一句:“他要死了。”

他丢下一句话就把奥尔蒂斯丢给了一名年轻人,奥尔蒂斯忍不住对他低吼一声,却换来了一声轻蔑。奥尔蒂斯有没有任何可以伤害他的手段,这令人陶醉的差距。

于是乎,他大骂一声:“畜生!”用他随手携带的水壶浇了奥尔蒂斯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