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董卓吕布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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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在长安,听闻孙坚已死,顿时仰天大笑,得意洋洋地说道:“吾除却一心腹之患也!”言罢,又开口问道:“孙坚之子年几岁矣?”有人回答说十七岁,董卓听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自此愈加骄横跋扈。他自号为“尚父”,出入时僭越天子的仪仗,车马随从浩浩荡荡,尽显嚣张。他大肆封赏董氏宗族,封弟董旻为左将军、鄠侯,侄董璜为侍中,总领禁军。董氏一族,不论长幼,皆封列侯,权势滔天。

不仅如此,董卓还在离长安城二百五十里处,另筑郿坞。他征役民夫二十五万人,大兴土木。那郿坞的城郭高下厚薄,竟与长安一模一样。坞内宫殿巍峨,仓库屯积着二十年的粮食,金银财宝堆积如山。他还选民间少年美女八百人充实其中,金玉、彩帛、珍珠等奇珍异宝,多得数都数不清,其家属也都住在里面。董卓往来长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每次出行,公卿皆候送于横门外。董卓还常设帐于路,与公卿聚饮,尽显其飞扬跋扈之态。

一日,董卓出横门,百官皆送。他留下众人设宴,恰在此时,北地招安降卒数百人到。董卓竟下令于座前,对这些降卒施以酷刑,或断其手足,或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锅煮之。一时间,哀号之声震天,百官吓得战慄失箸,而董卓却饮食谈笑自若,其残暴不仁可见一斑。

又一日,董卓于省台大会百官,众人列坐两行。酒至数巡,吕布径直走入,在董卓耳边低语了几句。董卓听后,笑着说:“原来如此。”随即命吕布于筵上揪司空张温下堂。百官见状,大惊失色。不多时,侍从将一红盘,托着张温的头颅入献。百官吓得魂不附体,而董卓却笑着说:“诸公勿惊。张温结连袁术,欲图害我,因使人寄书来,错下在吾儿奉先处。故斩之。公等无故,不必惊畏。”众官虽心有戚戚,却也只能唯唯而散。

司徒王允归到府中,寻思今日席间之事,坐立不安。至夜深月明,他策杖步入后园,立于荼蘼架侧,仰天垂泪。忽闻有人在牡丹亭畔,长吁短叹。王允悄悄潜步窥之,发现是府中歌伎貂蝉。貂蝉自幼选入府中,王允教以歌舞,如今年方二八,色伎俱佳,王允一直以亲女待之。

王允听了良久,厉声喝问:“贱人将有私情耶?”貂蝉惊跪答曰:“贱妾安敢有私!”王允又问:“汝无所私,何夜深于此长叹?”貂蝉说:“容妾伸肺腑之言。”王允说:“汝勿隐匿,当实告我。”貂蝉这才说道:“妾蒙大人恩养,训习歌舞,大人优礼相待,妾虽粉身碎骨,莫报万一。近见大人两眉愁锁,必有国家大事,又不敢问。今晚又见大人行坐不安,因此长叹。不想为大人窥见。倘有用妾之处,万死不辞!”

王允听后,用杖击地,激动地说:“谁想汉天下却在汝手中耶!随我到画阁中来。”貂蝉跟王允到阁中,王允屏退妇妾,让貂蝉坐下,自己却叩头便拜。貂蝉惊伏于地,问道:“大人何故如此?”王允说:“汝可怜汉天下生灵!”言讫,泪如泉涌。貂蝉说:“适间贱妾曾言:但有使令,万死不辞。”王允跪着说:“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贼臣董卓,将欲篡位;朝中文武,无计可施。董卓有一义儿,姓吕,名布,骁勇异常。我观二人皆好色之徒,今欲用连环计,先将汝许嫁吕布,后献与董卓;汝于中取便,谍间他父子反颜,令布杀卓,以绝大恶。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

貂蝉听后,毫不犹豫地说:“妾许大人万死不辞,望即献妾与彼。妾自有道理。”王允又担心地说:“事若泄漏,我灭门矣。”貂蝉坚定地说:“大人勿忧。妾若不报大义,死于万刃之下!”王允这才拜谢。

次日,王允便将家藏明珠数颗,令良匠嵌造金冠一顶,使人密送吕布。吕布收到后,大喜过望,亲到王允宅致谢。王允早已预备好嘉肴美馔,等候吕布。吕布一到,王允出门迎迓,接入后堂,延之上坐。吕布说:“吕布乃相府一将,司徒是朝廷大臣,何故错敬?”王允说:“方今天下别无英雄,惟有将军耳。允非敬将军之职,敬将军之才也。”吕布听后,心中十分得意。

王允殷勤敬酒,口称董太师并吕布之德不绝。吕布大笑畅饮。王允叱退左右,只留侍妾数人劝酒。酒至半酣,王允说:“唤孩儿来。”少顷,二青衣引貂蝉艳妆而出。吕布惊问何人。王允说:“小女貂蝉也。允蒙将军错爱,不异至亲,故令其与将军相见。”便命貂蝉与吕布把盏。貂蝉送酒与吕布,两人眉来眼去。王允佯醉说:“孩儿央及将军痛饮几杯。吾一家全靠着将军哩。”吕布请貂蝉坐,貂蝉假意欲入。王允说:“将军吾之至友,孩儿便坐何妨。”貂蝉便坐于王允侧。吕布目不转睛地看着貂蝉。

又饮数杯,王允指着貂蝉对吕布说:“吾欲将此女送与将军为妾,还肯纳否?”吕布立刻出席谢曰:“若得如此,布当效犬马之报!”王允说:“早晚选一良辰,送至府中。”吕布欣喜无限,频以目视貂蝉。貂蝉亦以秋波送情。少顷席散,王允说:“本欲留将军止宿,恐太师见疑。”吕布再三拜谢而去。

过了数日,王允在朝堂,见了董卓,趁吕布不在侧,伏地拜请说:“允欲屈太师车骑,到草舍赴宴,未审钧意若何?”董卓说:“司徒见招,即当趋赴。”王允拜谢归家,水陆毕陈,于前厅正中设座,锦绣铺地,内外各设帏幔。

次日晌午,董卓来到。王允身着朝服出迎,再拜起居。董卓下车,左右持戟甲士百余,簇拥入堂,分列两旁。王允于堂下再拜,董卓命人扶上,赐坐于侧。王允说:“太师盛德巍巍,伊、周不能及也。”董卓大喜。进酒作乐,王允极其致敬。

天晚酒酣,王允请董卓入后堂。董卓叱退甲士。王允捧觞称贺说:“允自幼颇习天文,夜观乾象,汉家气数已尽。太师功德振于天下,若舜之受尧,禹之继舜,正合天心人意。”董卓说:“安敢望此!”王允说:“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岂过分乎!”董卓笑说:“若果天命归我,司徒当为元勋。”王允拜谢。

堂中点上画烛,止留女使进酒供食。王允说:“教坊之乐,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应。”董卓说:“甚妙。”王允教放下帘栊,笙簧缭绕,簇捧貂蝉舞于帘外。有词赞之曰: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又诗曰: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

舞罢,董卓命貂蝉近前。貂蝉转入帘内,深深再拜。董卓见貂蝉颜色美丽,便问:“此女何人?”王允说:“歌伎貂蝉也。”董卓又问:“能唱否?”王允命貂蝉执檀板低讴一曲。正是: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吐衠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

董卓称赏不已。王允命貂蝉把盏。董卓擎杯问:“青春几何?”貂蝉说:“贱妾年方二八。”董卓笑说:“真神仙中人也!”王允起身说:“允欲将此女献上太师,未审肯容纳否?”董卓说:“如此见惠,何以报德?”王允说:“此女得侍太师,其福不浅。”董卓再三称谢。王允即命备毡车,先将貂蝉送到相府。董卓亦起身告辞。王允亲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后辞回。

王允乘马而行,不到半路,只见两行红灯照道,吕布骑马执戟而来,正与王允撞见。吕布勒住马,一把揪住王允的衣襟,厉声问:“司徒既以貂蝉许我,今又送与太师,何相戏耶?”王允急忙制止说:“此非说话处,且请到草舍去。”

吕布同王允到家,下马入后堂。叙礼毕,王允问:“将军何故怪老夫?”吕布说:“有人报我,说你把毡车送貂蝉入相府,是何意故?”王允说:“将军原来不知!昨日太师在朝堂中,对老夫说:‘我有一事,明日要到你家。’允因此准备小宴等候。太师饮酒中间,说:‘我闻你有一女,名唤貂蝉,已许吾儿奉先。我恐你言未准,特来相求,并请一见。’老夫不敢有违,随引貂蝉出拜公公。太师说:‘今日良辰,吾即当取此女回去,配与奉先。’将军试思:太师亲临,老夫焉敢推阻?”

吕布听后,连忙说:“司徒少罪。布一时错见,来日自当负荆。”王允说:“小女颇有妆奁,待过将军府下,便当送至。”吕布这才谢去。

次日,吕布在府中打听,却绝不闻音耗。他径直入堂中,寻问诸侍妾。侍妾对曰:“夜来太师与新人共寝,至今未起。”吕布大怒,潜入卓卧房后窥探。此时貂蝉正在窗下梳头,忽见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极长大,头戴束发冠;偷眼视之,正是吕布。貂蝉故蹙双眉,做出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吕布窥视良久,才出;少顷,又入。

董卓已坐于中堂,见布来,问:“外面无事乎?”吕布说:“无事。”侍立卓侧。董卓方食,吕布偷目窃望,见绣帘内一女子往来观觑,微露半面,以目送情。吕布知是貂蝉,顿时神魂飘荡。董卓见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说:“奉先无事且退。”吕布怏怏而出。

董卓自纳貂蝉后,为色所迷,月余不出理事。一日,董卓偶染小疾,貂蝉衣不解带,曲意逢迎,董卓心中十分欢喜。吕布入内问安,正值卓睡。貂蝉于床后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挥泪不止。吕布心如刀绞。董卓朦胧双目,见布注视床后,目不转睛;回身一看,见貂蝉立于床后。董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戏吾爱姬耶!”唤左右逐出,今后不许入堂。

吕布怒恨而归,路遇李儒,告知其故。李儒急入见卓曰:“太师欲取天下,何故以小过见责温侯?倘彼心变,大事去矣。”董卓问:“奈何?”李儒说:“来朝唤入,赐以金帛,好言慰之,自然无事。”董卓依言。次日,使人唤布入堂,慰之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误言伤汝,汝勿记心。”随赐金十斤,锦二十匹。吕布谢归,然身虽在卓左右,心实系念貂蝉。

董卓疾既愈,入朝议事。吕布执戟相随,见卓与献帝共谈,便乘间提戟出内门,上马径投相府来;系马府前,提戟入后堂,寻见貂蝉。貂蝉说:“汝可去后园中凤仪亭边等我。”吕布提戟径往,立于亭下曲栏之傍。

良久,见貂蝉分花拂柳而来,果然如月宫仙子。貂蝉泣谓布曰:“我虽非王司徒亲女,然待之如已出。自见将军,许侍箕帚。妾已生平愿足。谁想太师起不良之心,将妾淫污,妾恨不即死;止因未与将军一诀,故且忍辱偷生。今幸得见,妾愿毕矣!此身已污,不得复事英雄;愿死于君前,以明妾志!”言讫,手攀曲栏,望荷花池便跳。

吕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只恨不能共语!”貂蝉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与君为妻,愿相期于来世。”吕布说:“我今生不能以汝为妻,非英雄也!”貂蝉说:“妾度日如年,愿君怜而救之。”吕布说:“我今愉空而来,恐老贼见疑,必当速去。”貂蝉牵其衣曰:“君如此惧怕老贼,妾身无见天日之期矣!”吕布立住说:“容我徐图良策。”语罢,提戟欲去。

貂蝉说:“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灌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谁想反受他人之制乎!”言讫,泪下如雨。吕布羞惭满面,重复倚戟,回身搂抱貂蝉,用好言安慰。两个偎偎倚倚,不忍相离。

却说董卓在殿上,回头不见吕布,心中怀疑,连忙辞了献帝,登车回府;见布马系于府前;问门吏,吏答曰:“温侯入后堂去了。”董卓叱退左右,径入后堂中,寻觅不见;唤貂蝉,蝉亦不见。急问侍妾,侍妾曰:“貂蝉在后园看花。”

董卓寻入后园,正见吕布和貂蝉在凤仪亭下共语,画戟倚在一边。董卓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吕布见卓至,大惊,回身便走。董卓抢了画戟,挺着赶来。吕布走得快,董卓肥胖赶不上,掷戟刺布。吕布打落画戟,董卓拾戟再赶,吕布已走远。董卓赶出园门,一人飞奔前来,与卓胸膛相撞,董卓倒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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