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领曹操将令,送糜夫人回江夏。糜夫人认得徐庶,故并未推辞,待众人上得小舟,糜夫人忽然发问“敢问先生,为何不见周平川?”
徐庶心中悲苦,并未作答,只是催促随行老军操舟摇橹,速离江陵。
糜夫人眼见小舟离岸,心中愈发焦急,复问徐庶“周平川何在?先生为何不答?”
风摆船帆,浪打船舷。小舟渐行渐疾。徐庶终于回答道“若不是周宁以身为质,夫人何以脱身曹营?”
闻听徐庶之言,糜夫人惨然道“果然如此,长坂托孤之后。内无兵甲外无援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境之中,周宁当日便说要以身以身做局,效仿昔日关将军屯土山之事。今日我即脱身,周宁却是身陷囹圄。”言毕泪流不止。
徐庶不便相劝,出了船舱遥望滚滚江水,内心翻腾不止。
江夏水军,赵云领了一队人马每日巡防。这一日忽见江上飞来一只小舟,赵云不敢大意,着军兵拦截。
时候不大,军兵来报竟是徐庶带着糜夫人。赵云急忙与之相见,问了缘由将二人送至江夏。
刘备闻听禀报,徐庶竟然送糜夫人而来,又惊又喜。忙将众人迎入内堂。夫妻相见喜极而泣。甘夫人携阿斗而出亦是痛哭不止。不多时二位夫人自去,刘备整理衣冠,吩咐设下酒宴与徐庶接风。
席间刘备问道“曹军戒备森严,元直何以能送夫人而归?”
徐庶言道“吾何能为,乃是周平川以身为质,逼得曹操放归糜夫人。”
当下便把周宁在曹营如何百般周旋说与刘备。待说到蔡瑁口出污言,周宁以血为誓。一旁张飞仓啷一声拉出佩剑,怒叫一声“蔡瑁狗贼,安敢于此,今日便应了平川之言,待我将城内蔡氏一族斩尽诛绝。”
刘备此时亦是恼怒异常却将张飞拦住只说“蔡氏余孽且放一旁,但听元直续言。”
张飞余怒未消,掷剑于堂外,剑中古树,其身半入于内,剑尾犹颤不止。
徐庶复言“周宁刚烈,世属罕见。重诺守信犹甚,为保夫人周全,不惜以身犯险。这番算计却是连自己也难以脱身。曹操按诺送回夫人,周宁守信必为曹操所用。”
刘备问道“周宁不是未言降曹,如何为其所用?”
徐庶苦笑“使君此言差矣,平川之能不在军阵,不在谋略。趋利避害却是首屈一指。心思之奇,眼界之精无人出其左右。我自与其相识,从未见其无的放矢。今言为曹操分解军中危机,必是发现曹军症结所在。”
一旁赵云也说道“现在回想,平川行事,必定料事于先,新野送信,樊城铸甲,皆是如此。长坂坡绝境托孤,狼烟示警。虽然此时身陷曹营,却仍是在这必死之局硬生生找了一条活路。只是降曹之后,这忠义之名却难免折损。”
刘备急将赵云话语拦下“子龙之言谬矣,事急从权情非得已。究其根本平川乃是为了我刘备家眷。此番厚义,已是震古砾今,即便降曹,备仍感其恩,念其德。此生此世不敢忘怀。”
徐庶见刘备如此,心中替周宁大为宽慰,向着刘备拱手而言“皇叔心意,元直必定转述平川当面。”
又过片刻,徐庶向刘备说道“曹操自克江陵,厉马秣兵,广罗战船又檄文江东意图两面夹击,使君当做何解?”
刘备并未隐瞒。对徐庶而言“江夏小城,曹操却行雷霆之力。其真意如何,岂能瞒过江东英杰?江东已派使者前来打探曹操虚实,军师孔明已随使者同归柴桑,为孙仲谋晓以利害。唯有孙刘合力方能抵抗曹操。”
徐庶闻听孔明已至江东,便问刘备“此事能对人言否?”
刘备明白,徐庶此言是问,如若曹操相询,是否如实作答。
刘备笑道“合纵连横,煌煌正道,自无不可对人言,曹操若问,先生俱可如实禀之。”
众人把酒畅言,天色渐晚,徐庶起身告退,只说刘备夫妻重聚不便久扰,今日在江夏修整一晚,明日便回江陵。
众人乃退,刘备自回内室。糜夫人梳洗已毕在此等候。二人相见感慨良久。
未几糜夫人试去清泪,起身轻整衣冠,向着刘备款款下拜,口中言道“夫君在上,且容妾禀,长板坡前乱军围逼,天崩地裂,卵覆巢倾。幸得子龙将军赶到才得以阵前托孤,保得将军一丝血脉。子龙既去,唯余平川单人独剑,妾身心念生路断绝恐遭凌辱,便欲以身殉之。平川出三策。。。”
糜夫人将当日周宁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如何如何一一分说。动情之处泪如雨下。
刘备亦是泪如泉涌,伸手扶起糜夫人说道“平川如此大义,备此生何以为报?”
糜夫人道“君自当以铭记,若得机会,妾当与夫君共报之。”
且说孔明出言不逊,孙权负气而走。鲁肃不禁埋怨孔明“公怎地如此出言无状,若非吴侯宽仁,公岂不是危矣?”
孔明笑道“破曹之计,我本成竹在胸,吴侯却不问我,我当如何作答?”
鲁肃大喜“公果有良策,如此肃当请主公求教。”
孔明曰正色而言“曹操百万之众,如群蚁耳,我自出手,则皆为齑粉矣。”
鲁肃便入后堂见孙权。孙权怒气未息,向鲁肃道“孔明欺吾太甚!安敢如此蔑视于我。”
鲁肃忙道“将军息怒,臣亦以此责孔明,孔明反笑主公不能容物。破曹之策,孔明不肯轻言,主公何不求之?”
孙权愕然“原来孔明早有良谋,故以言词激我。我一时浅见,几误大事。”重整衣冠同鲁肃复见孔明。
孙权见了孔明,一躬到地向着孔明拜谢“适来冒渎先生,幸勿见罪。”孔明亦是回礼谢道“亮言语冒犯,望吴侯恕罪。”
孙权挽孔明入后堂,置酒相待。
数巡之后,孙权相询“曹操平生所恶者,吕布、刘表、袁绍、袁术、豫州与孤。今群雄寥寥,唯豫州与孤尚存。
孤不能以全吴之地受制于人,吾计已决。愿同豫州同抗曹操,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有力抗此难乎?”
孔明答道“我主虽新败,然关云长犹率精兵万人,已占夏口。刘琦领江夏可战之兵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接连数战已是疲惫;为追皇叔,轻骑一日夜行三百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荆州之军附操者,乃蔡氏蒙蔽迫于势耳,自非本心。今将军若能与豫州协力同心,破曹军必矣。
曹操军既破,必定北归,则荆、吴之势起,而鼎足之形既成。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惟将军裁之。”
孙权大悦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吾意已决,更无他疑。即日起孙刘联兵,共灭曹操。”遂令鲁肃将此意传谕文武官员,乃送孔明于馆驿安歇。
张昭知孙权欲兴兵,遂与众商议直言主公中了孔明之计。急忙请见孙权。
张昭言道“昭等闻主公将兴兵与曹操争锋,主公自思比袁绍如何?曹操当日兵微将寡,尚能一鼓克之;何况今日以拥百万之众,岂可轻敌?若听诸葛亮之言,妄动甲兵,正如负薪救火,请主公三思。”
孙权只低头不语。顾雍又道“刘备因为曹操所败,故欲借我江东之兵以拒之,主公奈何为其所用,徒惹是非?愿主公听子布之言,谨慎而行。”孙权沉吟未语,二人乃退。
鲁肃复见言道“适张子布等又劝主公休动刀兵?此等力主降议,皆为全保妻子之臣,庸人之见,不与为谋。主公切勿再听。”
孙权尚在沉吟。鲁肃继续说道“主公若再迟疑,必为众人所误。”
孙权沉吟良久向鲁肃道“卿且暂退,容我三思。”
鲁肃乃退。时值武将或有要战的,文官都是要降的,议论纷纷不一。
且说孙权退入内室,寝食不安,踌躇未决。吴国太见孙权如此,上前问道“我儿何事在心,乃至寝食俱废?”
孙权不瞒向吴国太言道“曹操屯兵于江汉,意图江南染指江东。吾问计于文武,或战或降众说纷纭。统军一战,恐寡不敌众,欲待降来,又恐曹操不容。因此犹豫不决。”
吴国太斥道“我儿何其愚也,汝何不记伯符临终之语?”
孙权如梦方醒,想出这句话来。原来伯符临终有言,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今既然左右为难,何不向周瑜问计?心念此处即遣使往鄱阳请周瑜前来议事。
周瑜在鄱阳湖训练水师,闻曹操大军至汉上,便星夜回柴桑郡议军机事。使者未发,周瑜已先到。
鲁肃与瑜相交至厚,先来迎接,将前项事细述一番。周瑜言道“子敬休忧,瑜自有主张。今可速请孔明来相见。”鲁肃自去。
鲁肃刚去,周瑜未作歇息,忽报张昭、顾雍、张纮、步骘四人来相探。周瑜接一众人等入堂中坐定。张昭首先问道“都督知江东眼下之利害?”
周瑜道“未知。”
张昭又道“曹操拥众百万,屯于汉上,传檄文至此,欲请主公会猎于江夏,以图刘备。昭等劝主公且从之,既免祸延江东,又可雪文台将军之恨。不想鲁子敬从江夏带刘备军师诸葛亮至此,诸葛亮巧言令色之下荧惑主公。
子敬执迷不悟,主公犹豫未决。且等都督一断。”
周瑜问道“公等之见皆是如此?”
顾雍等人同声作答“吾等所议皆同。”
周瑜点头言道“吾亦如此。公等请回。明早见主公,自有定议。”
众人辞去。少顷,军士又报程普、黄盖、韩当等一班战将来见。
周瑜迎入,堂中叙话。程普上前拱手而问“都督可知江东早晚属他人之手?”
周瑜答道“未知也。”
程普又道“吾等自随文台将军开基创业,大小数百战,方才战得六郡城池。今主公听一班谋士之言,欲降曹操,此真可耻可惜!吾等宁死不辱。望都督劝主公决计兴兵,吾等愿效死战。”
周瑜复问“将军等所见皆同否?”
黄盖忿然而起,以手击额“吾头可断,誓不降曹!”众人皆道“吾等都不愿降。”
周瑜依然言道“正当与曹操决战,安肯投降!将军等请回。瑜见主公,自有定议。”程普等别去。
这正是:
周郎帐内安文武,才有孙刘共兴兵。
欲知后事如何,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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