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前世确实看过《哈利·波特》,但那已是模糊遥远的上辈子,久远到他连是否啃完了全套都记不清了。
此刻,他费力挖掘着脑海深处零碎的记忆碎片,最终只确认了一点:关于霍格沃茨,他似乎仅对一、二年级的剧情有些极其朦胧的印象。更糟的是,连这点模糊的印象,他都无法百分百确定其真实性。唯一能清晰记起并让他笃定的是——当他未来踏入那座城堡后,霍格沃茨每年都会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年度大戏”。
然而,贝尔对此近乎漠然。眼前的一切——壁炉跳跃的火苗、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家养小精灵利姆尖细的嗓音、指尖偶尔失控溢出的魔力微光——都无比真实地宣告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他对此深信不疑。说不定,现实中的伏地魔早就凉透了,连渣都不剩了呢?
虽然这个世界的一些轮廓与他前世记忆诡异地重合,但贝尔绝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掉进了书页里,更不会狂妄地自诩主角。正如他反复提醒自己的那样,他对这一世的生命并无强烈的执着或眷恋,更像一个漫不经心的旁观者,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日复一日地消磨时光。
“利姆,”某天午后,枯燥的德语发音练习耗尽了他婴儿大脑的最后一丝精力,贝尔百无聊赖地抛出一个话题,“你知道伏地魔吗?”
话音未落,一旁正小心翼翼整理厚重魔法典籍的利姆如同被石化咒击中。她猛地转身,网球般硕大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眼球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弹射出来。贝尔看得心头一跳,真担心它们“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少、少爷!”利姆用她那因极度恐惧而拔高的尖细嗓音尖叫,“那个名字……那个名字是不能说的啊!”她瘦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布满皱纹的绿色皮肤瞬间失去血色。
“哦?为什么?”贝尔歪了歪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他隐约记得巫师们对此讳莫如深,但具体缘由,那点被时间冲刷得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里找不到答案。
“利姆……利姆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她慌乱地绞着身上破旧茶巾改成的“衣服”,巨大的耳朵因紧张低垂、颤动,“但是……但是大家都这样讲!所有人都害怕!连提都不敢提!”
“好吧……”贝尔接受了含糊的解释,换了个方向,“那你知道哈利·波特吗?”
提到这个名字,利姆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恐惧被混杂着敬畏和好奇的情绪取代。“是的,少爷!利姆知道!大家都说,是波特小先生打败了那个……‘神秘人’,”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禁忌词,“就在波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用神奇的力量让神秘人失去了魔力!从那以后,大家都尊敬地称呼哈利·波特为‘救世主’!”
“那么,”贝尔那双婴儿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探究光芒,“一个当时比现在的我还要小上几个月的婴儿,究竟是怎么打败那个……嗯,‘神秘人’的呢?”他学着用了替代词。
利姆的大耳朵瞬间耷拉下来,脸上写满羞愧。“对不起,少爷……利姆不知道……”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重鼻音,“利姆……问过城堡里其他家养小精灵,问过厨房的叮叮,问过扫帚间的闪闪……可是没有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只知道是伟大的邓布利多校长说的,是波特小先生打败了神秘人。而且神秘人确实从那晚之后就消失了……所以,所以大家都相信邓布利多校长的话。”她失落地低头,瘦小的肩膀缩着,用那双泪汪汪、充满乞求的大眼睛偷偷瞄着贝尔,生怕少爷因她的“无知”而生气。
贝尔看着利姆可怜兮兮的模样,无所谓地牵了牵嘴角,露出安抚性的笑容。“别在意,利姆,随口聊聊罢了,不必放在心上。”他顿了顿,抛出关键问题,“所以,那个‘神秘人’,他死了吗?”
这问题让利姆再次陷入困惑。她皱着小脸,努力回忆听来的各种说法。“很多人……很多人说他没有死,说他只是躲起来了,总有一天会……会卷土重来……”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但是魔法部……魔法部发布过正式声明,宣布他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所以利姆真的不知道,少爷。没有人能确定。”
从利姆这里拼凑出的信息,与他脑海中模糊、可能被前世阅读加工过的片段严丝合缝。一点惊喜都没有!贝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索然无味。这个世界,似乎正沿着一条他隐约知晓却无法完全掌控的轨道滑行,他对这种“剧透”感,只有深深的厌倦。
……
学习语言——尤其是用婴儿那尚未发育完全的大脑去强行容纳一门结构复杂的新语言——是项极其无聊、乏味且消耗心神的苦役。对贝尔而言,每次集中精力拼读陌生音节、记忆拗口语法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的疲惫,眼皮沉重如灌铅,下一秒就能陷入沉睡。
因此,在这项“折磨”的间隙,贝尔同步推进着“任务清单”上的第二项:掌控体内那如脱缰野马般的魔力。
贝尔虽自认享受独处,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愿被永远囚禁在这华丽冰冷的婴儿房。不想出去和不能出去,天壤之别!前者是选择,后者是禁锢。贝尔·沙菲克(这是他此世之名,从家族典籍中确认),厌恶任何形式的禁锢。
为早日挣脱无形牢笼,重获探索世界的自由,他将每日魔力训练视作必修课。意识沉入体内,如同驯兽师,用强大精神力感知、引导、安抚奔涌不定、随时可能失控爆发的能量流。最初,它们像顽劣幼龙,横冲直撞,稍不留神就逸散出来,引发微风、让玩具漂浮、或令烛火诡异地摇曳。
然而,贝尔的训练成效卓著。开始系统性练习的第一周后,他的父母就面色凝重地……连夜加固了笼罩整个婴儿房的封印结界强度。原因无他,贝尔在一次全神贯注的引导尝试中,成功地在坚固石墙上……开了个脸盆大小的洞!自由的曙光(和走廊的穿堂风)瞬间涌入。
对此“破坏性”进步,他的父母不仅无半分责备,反流露近乎狂喜的激动。一面墙?就算贝尔拆了整座沙菲克城堡,他们也只会拍手叫好,骄傲宣称这是儿子无与伦比魔法天赋的证明!是的,贝尔居住在一座货真价实的古老城堡里。当最初从利姆口中得知时,饶是心态淡泊如他,也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自家……是魔法界大贵族?
可惜,因五年来活动范围仅限于被层层魔法守护的卧室,贝尔对城堡的宏伟外貌和规模仍停留在想象——只知很大,非常大,利姆曾含糊提到有“很多很多塔楼和看不到头的走廊”。
确认这点后,贝尔对“沙菲克”家族也生了兴趣。他吩咐利姆从尘封档案室搬来厚厚的族谱和家族史志,窝在柔软地毯上,借着壁炉火光,像严肃的小学者般研读,将家族历史渊源、显赫地位及辉煌隐秘过往刻入脑海。这些知识,或许未来会成为筹码。
……
时光如施了加速咒的沙漏,无声流淌。转眼,贝尔已在魔法世界度过整整五年。他从襁褓中懵懂脆弱的小婴儿,长成柔软金发、清澈蓝眼、行动稚气却眼神沉静的大宝宝。
这五年,足迹从未踏出卧室门槛。他的世界,便是这间堆满从世界各地搜罗的珍奇玩具、后又被浩瀚书海取代的房间。每日生活,无非摆弄玩具(直至彻底失去吸引力)、埋头书卷、学习语言、锻炼魔力,以及和忠心耿耿的利姆聊天,听她讲述城堡琐事、魔法界新闻或仆人间的古老传说。
再新奇的玩具,在经年累月、日夜相对的把玩后,终索然无味。五岁生日刚过不久,贝尔便挥挥小手,让利姆将堆积如山的玩具清理一空。腾出的空间,迅速被更多书籍填满。高耸书架紧贴墙壁,厚重的魔法典籍、历史文献、神奇生物图鉴、魔药配方大全、甚至麻瓜科普读物(他特别要求)……构成新的精神乐园。当魔力训练的疲惫袭来,他便蜷缩在宽大扶手椅里,捧起书,或让利姆坐在旁边小凳上,用尖细嗓音为他朗读、讲述新听来的趣闻,打发漫长单调时光。
数年如饥似渴的阅读学习,如今的贝尔早已非初临此世的魔法文盲。他对巫师界的常识、社会结构、魔法部运作、霍格沃茨方方面面,了然于胸。基础魔法知识——各种神奇生物(从温顺护树罗锅到危险八眼巨蛛)的习性特征、常见魔药(从治疗疥疮药水到复杂福灵剂)配方与效用、基础魔咒原理、甚至初级炼金术符号——他都熟练掌握,知识储备远超同龄巫师孩童。
在这平静(或说封闭)的五年中,最令贝尔意外乃至惊喜的变化,莫过于发现前世那纠缠不休、最终夺命的绝症——深入骨髓的虚弱与无法摆脱的死亡阴影——竟在这个魔法世界,在他未曾刻意寻求治疗的情况下,不治而愈了!如影随形的病痛彻底消失,代之以健康、充满活力、蕴藏强大魔力的幼小身体。这发现,如闪电劈开长久以来的淡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对广阔天地的渴望,如同压抑许久的岩浆,在心底轰然喷发!他再也不想被关在四堵墙里!他要看真正的天空、森林、魔法世界!他要自由!
o(≧口≦)o
这份渴望在日积月累中,终化为冲破桎梏的力量。五岁生日后不久的一个清晨,阳光透过高大彩窗,在地毯投下斑斓光影。贝尔盘膝坐于房间中央,心神前所未有地澄澈空明。意念所至,体内那股浩瀚磅礴、曾难驾驭的魔力,如最温顺的溪流,随他心意缓缓流淌、收束、凝聚。无一丝滞涩,无一星逸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掌控感,魔力仿佛成为肢体的自然延伸。
成了!
“利姆!”贝尔按捺激动,对着卧室空旷一角清晰喊道。
“啪!”
伴随清脆爆响,利姆瞬间出现,一如既往地恭敬迅速。作为贝尔贴身管家,五年来她寸步不离照顾饮食起居,安排一切所需。在贝尔心中,这忠诚、唠叨、有时过于紧张的小精灵,地位早已超越普通仆从,甚至比那对虽关爱却因他魔力问题及家族事务无法时刻陪伴的父母更为亲近。他们之间,有种共同“囚禁”岁月中培养出的深厚羁绊。
“请问有什么吩咐?少爷。”利姆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
“是的,利姆。”贝尔站起,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蓝眼睛闪烁着明亮坚定的光芒,“立刻去请我的父亲和母亲过来。告诉他们,我已完全掌控自己的魔力!不会再有任何意外暴走的可能。”他深吸一口气,积蓄五年的渴望在此刻化作一声充满力量、几乎穿透厚重石墙的宣告:
“所以——快放我出去——!”
他感觉自己快被日复一日的封闭逼疯了!花园、走廊、城堡外的山坡、哪怕是阴森的地窖……去哪里都好!总之,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待在这闭眼都能画出每一道墙纹的屋子里了!最近几周,这迫切渴望甚至化为某种焦虑,让食量莫名涨了一半。再这样下去,他担心自己未获自由,先成圆滚滚的小胖子。
“真……真的吗!?少爷!”利姆那本就巨大的眼睛瞬间瞪如圆盘,充满难以置信的狂喜。
“梅林的胡子啊!这……这太好了!太好了!”巨大喜悦如洪流冲垮情绪闸门。利姆猛地用骨节粗大的手指捂住脸,发出一连串又哭又笑、更加尖利的啜泣,瘦小肩膀剧烈耸动,“您……您终于……终于可以出去了!呜呜呜……利姆太高兴了!少爷!”
“好了,好了,利姆,别哭了。”贝尔走上前,伸出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抚性地拍拍利姆那瘦骨嶙峋、微微颤抖的后背,“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快去把我父母叫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努力让声音平稳,但尾音里微微的颤抖,泄露了此刻内心的波澜壮阔。
这一刻,站在晨光与书卷的环绕中,贝尔·沙菲克沉寂了五年、几乎习惯了灰白色调的心湖,终于被一种久违的、名为“雀跃”的鲜活色彩,猛烈地搅动、点亮。自由的空气,仿佛已穿透墙壁,带着青草与魔法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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