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
“只可惜,只要朕还坐在这龙椅上,就没人能撼动的了乌涂的江山……”
隐隐地,御书房里传来了帝王威仪的声音。
紧接着,似乎是什么人倒地的声响,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季德仁脚步微微一顿,眉头蹙起。
他侧眸斜望,轻启薄唇道:“这是谁又惊扰了圣上。”
“回大人的话,御书房里的是吏部尚书,王泽伦。”
身旁太监连忙躬身行礼,手中的灯笼低垂,灯穗几乎就要碰到地上,摇曳的光亮,倾斜向上映照着他的侧脸,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季德仁轻“啧”一声,语调微挑,道:“迂腐的东西。”
随后他稍扬着头,抬腿迈进了御书房内。
“王尚书,朕要你做这个官,是替朕分忧解难,不是让你在朕的面前,喊冤叫屈的。”
书案旁,帝王李朔峦猛地一脚踹在吏部尚书王泽伦的身上,像是有着踢人的嗜好。
明暗的烛火中,李朔峦声音沙哑地说道:“王尚书——朕以为,你应该知道你应该说什么。”
在他身前,吏部尚书王泽伦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地上。
鬓角花白的发丝,和那长长的胡须,无不彰显出他的岁数和他两朝老臣的身份。
王泽伦是在赌,赌这位年轻帝王虽然真的动怒,但不会轻易将自己杀死。
所以他又躬身下拜道:“臣知晓陛下不爱听老臣的这些话。”
“忠言逆耳,但是为陛下、为天下百姓着想,是老臣的夲分。”
“今日——就是陛下当真杀了臣!”
“臣——死无怨言……”
话音落下,整个御书房内陷入了沉寂之中。
站在角落里的大太监刘庸见此情景,连忙出来打着圆场,道:“陛下消消气,都消消气。”
“陛下心怀天下,怎会不知王大人的好意?只不过,历朝历代,这可都是设有宦官,您让陛下直接废除宦官制,怕是过分了吧?”
大太监刘庸说完这句话后,那吏部尚书王泽伦便又微微躬身,随后道:“陛下,臣本无废除宦官之意,只是这朝堂之事,不可由宦官专权作乱。”
“朝堂诸位大臣——哪个不是寒窗苦读,历经科举,疆场浴血,一步一步,光明正大的走上来的,现在宦官专权,臣——”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附在大太监刘庸身旁,说了些什么,便又悄悄退下。
听到这个消息的大太监刘庸,也并未耽搁。
他向前几步,走到帝王身边,轻声说道:“季大人到了……”
那原本还在发火的帝王,听到“季大人”这三个字后,立马便消了气。
他一挥衣袖,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道:“你退下吧,此事,朕不与你计较。”
那吏部尚书王泽伦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在大太监刘庸的劝说下,又看了一眼那坐在书案后,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帝王,叹息一声,拖着年迈的身躯,走了出去。
在那吏部尚书王泽伦刚刚要出御书房的时候,一个清隽男子,身着朱红锦袍,与他擦身而过。
那人的面容有些熟悉,只是这两朝老臣一时间,也未想起那人身份。
自己终究还是老了。
得不到皇帝重用了。
吏部尚书王泽伦在心里想到。
如今这宦官弄权、奸臣当道的局势,怕是无法改变了。
圣上的心思谁也无法揣度,陛下独宠宦官,那就独宠宦官罢。
他王泽伦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眼那昏暗的天空,宇宙浩瀚,星宿满天,他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悲凉之意。
即使乌涂灭了明玄又怎样?
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势不穿鲁缟,又一个大势已去的泱泱大国。
一朝天子。
一朝臣。
一代风云——
一代人……
……
御书房内。
季德仁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褪下,交给大太监刘庸。
随后在他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中,大太监刘庸便知趣地转身退去。
在大太监刘庸关上房门之后,那季德仁便开口说道:“陛下发了这么大火,小心伤着身子。”
帝王冷笑一声,凉薄道:“他们要是关心朕,就不该整天在朕面前喊冤叫屈。”
“好一个宦官当道,乌涂将亡。”
“我看是他王家心怀鬼胎,欲谋害于朕。”
言罢,他猛地一拍桌子,侧过头,粗重地喘息着。
那德仁也并不多言,只是弯腰拾起扔在地上的奏折,走到帝王身边,先是将奏折放回桌上,随后指尖轻柔地抚上帝王的肩颈,慢慢揉捏。
“陛下,”季德仁道,“和这般人动什么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为帝王揉捏肩膀的力度更加轻柔,甚至有种挠痒的感觉,让李朔峦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见到李朔峦神情微松,那季德仁继续道:“陛下真要生气,那便生奴才的气。”
说着,他抬起帝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道:“奴才这张笨嘴,哄不得陛下开心,便掌奴才的嘴,好不好?”
说着,他微微用力,似是真的要给自己赏巴掌。
“哎——”那陛下拖着声,手指拢住季德仁的指尖,将它控制住,随后道,“赏什么巴掌?朕不许别人动你,你——也不许你赏自己巴掌。”
“可是陛下不高兴,奴才就是有错在身,”季德仁道,“除非陛下心情好了,奴才才敢……”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是用被李朔峦握住的指尖,微微划过帝王的掌心。
温软的指尖挠的李朔峦心有些痒,他攥紧了季德仁的手指,随后声音有些低哑道:“德仁,你知道,朕——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奴才知晓。”
在他身前,季德仁微垂眼眸,瞳孔中,在烛火的映照下,清晰地映出李朔峦的身影。
季德仁声音轻柔道:“陛下对奴才的厚爱,奴才一直知晓。”
“奴才会一直陪着陛下的,哪怕陛下厌烦奴才。”
“奴才——也绝不会背弃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