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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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歌似有所感,掀开眼前厚重的门帘,只见外面一片红粉翠绿的楼阁,里面隐隐传出女子的娇笑声,混杂着街上攒动的人流中,不住往马车里钻。

几个小丫鬟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纷纷忍不住往外瞧,待看清那些雕梁画栋的屋庭瓦舍门前,挥着手帕满头珠翠的美娇娘,霎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有两个当即红了脸皮,急忙把帘子放下。

青歌看向最精美的阁楼高处,阳光细碎的洒在窗框上,一袭白衣若隐若见,不知怎的,她总有些熟悉感。

若是能下去走走就好了。

帘子落下之际,青歌收回视线,不远处青石灰墙的巷子里犹如火光一闪。

“停下。”

她快步走下车来,云苓几个急忙跟在后面。

狭窄的小巷,逼仄潮湿,摆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垛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柴火挡住了两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孩童,小小的脸上满是伤痕,那两包袱吃的也不见了。

在场几个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姐,这不是刚刚那两个小孩吗?”白薇指着他们说道。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拨开一个孩子的秀发,看穿着果然是刚刚的那两个小孩,这里鱼龙混杂,显然二人经过了一场抢夺和殴打。本就单薄的粗布衣裳自肩膀处撕裂,小孩子手里还紧紧握着半块烧饼,饼上带着乌黑的脚印。

小小年纪看着让人心疼。她也是苦水泡着长大的,好在有个容身之处,这俩孩子大的不过八九岁,这数九寒冬饥寒交迫的流浪,几时死在哪都不会有人知道。

大点的孩子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蜷缩着用胳膊紧紧护着身下的弟弟,他还有意识,瞪眼看着面前的几人,神情紧绷,像是蓄势待发的小兽。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张脸,鼻梁高耸长眉入鬓,修长的丹凤眼眼睫浓密,因为年纪的关系,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依稀可以见到完美的轮廓。

“我可否带着他们一起走?”青歌感怀身世,不会坐视不理。询问道。

常管事略微沉吟了一下,也不好直接拒绝。招招手唤了两个侍卫将俩孩子抬上后面的马车,安排人递了吃食上了药,又给稍大些那个换了件底下小厮的衣裳。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回话说一切已打点好。

青歌很满意管事的执行力,点点头。

这里离洛府只有几条长街的距离,自进了城,她便明显感觉身边人似乎突然多了些。

街边那卖花的,杂七杂八的枝杈摆放的毫无美感。

十步开外,偌大的馄饨摊子,三三两两顾客坐在桌前,干活的伙计穿着短打棉衣,俩眼滴溜溜的乱转,手中的笊篱搁沸水里捞了半天,也没见半个馄饨出锅。

旁边卖糖葫芦的,身后一堆小孩子跟着,愣是半个没卖,扛着满满当当的红果子散步似的。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后面。

眼光一错,她看向旁边的酒楼。门前酒幌子随风招展,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面淡雅清静,不失庄严显贵之气,丝毫没有沾染这一路的烟花之气。

人来人往,生意极为兴隆。

青歌大踏步走进去,只见大堂正中,挂着巨大的牌匾,上面用浓墨写了“醉香居”三个大字。

大堂里宾客满座,几个小伙计端着传盘人流中穿来穿去,掌柜站在台后吧嗒吧嗒拨弄着算盘珠子,抬眼看见呼啦啦一群人涌了进来,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忙不迭的走出来,一眼先看到常管事,笑的如同夏末的向日葵。

“您老怎么有空到店里来了。”伸出的手不等撤回,就见常管事对着他急忙使了个眼色,掌柜的这才看到一旁的青歌。见她穿着一般,倒是丝毫没想到她洛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只当是洛府哪个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

即使如此,这身份也是他惹不起的。

青歌环顾四周。这里果然不同乡下酒楼,一花一木明明全是金线的味道,却又低调不失风雅。想是请了高人专门设计过。

“掌柜的,麻烦多做两个菜,给马车里的两个小孩。”青歌笑着道。

赛掌柜伸长脖子看了眼门外的马车,上面偌大的洛字。焉能不知道这伙人的身份,“好嘞,您稍等,二层还有雅间,您跟小的来。”

常管事站在一边欲言又止,没想到这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原本今日便可到达洛府,这要是一耽搁,只怕就得等明日。他感觉额角冒了汗。

他有些为难。

“大小姐,日头快要下去了,府内定已经备好了吃食。不如。”

“这酒楼如此华美,想必少不了珍馐美酒,我到这也是头一遭,想在这吃个饭,也算见识下这帝京的风土人情,常管事,麻烦你跟府里说一声,青歌要晚些才能到了。”

常管事话没说完便被截住,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只是碍于青歌的身份不好当即发作。看这架势,没有一个时辰是动不了身了。况且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在这酒楼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下少不了要被主子责备。右手攥拳砸向左手,无奈的叹口气,出去招呼下人等候,并立即给洛府去信。

青歌坐在里间上首,四处看了看。

装饰华美,陈饰雅致,碗碟也多用精美瓷器,配着厨子美轮美奂的萝卜雕花,相互搭配倒煞是好看。

掌柜的亲自端来一壶艳阳春,盛在白釉弦纹竹节壶中。

云苓急忙接过,倒在青歌面前的绘山水白瓷杯中。青翠的酒花哗哗的汇入进去,犹如山间小溪流清澈见底。霎时间酒香四溢。

“好香。好酒。”她忍不住赞一声。又看着菜逐渐上齐,还是放心不下那俩孩子,于是抬头对丹朱几人道:“你们几个去看一下,不要让那些人慢待了他俩。”

云苓道:“我和白薇去就行,月见在这照顾好小姐。”

月见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酒壶。站在后面一步开外的样子为青歌续酒。

青歌呆的地方是二楼的最里间,若要想进去便要经过离楼梯最近的几间房。而此时,在她旁边的房间倒是热闹。隐约还能听到几个人在那行酒令的声音。输了的就要把自己婆娘的肚兜送人,倒是粗俗的很,跟乡下的山野汉子行事作风没啥区别。

啪嗒一声,隔壁房间门打开,一个男子晃晃悠悠的走出来,回头对着里面道:“你们等我回来啊,谁也不能偷喝,等我回来在斗个几回合。”看那样喝的醉醺醺的。七拐八拐的出了房门径直向后院奔去。

青歌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心里默念三个数。此时夕阳即将堕下山头,小伙计最后一次进门热酒的时候已经将烛火点燃,跃动的烛光照着她的侧脸,映射出明暗两个面庞。

窗棱大开,冷风忽的灌了进来,身旁的侍女无声无息的软倒在地。

一个蹑手蹑脚的小身影不知何时攀上来,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见几人都没有反应,才放心大胆的翻过窗子,眼神登时被碧荷腰上挂着的荷包吸引,翻了翻只有几个银锞子,又见趴在桌上佯装昏倒的青歌,便想上前将其翻过身来。

青歌右手隐在八仙桌铺设下垂的流苏下,攥紧了一小包药粉。

待到对方走进,眼角瞥到来人的衣角,眼神闪过一丝讶异。

她身子暴起,趁对方反应不及之时,将药粉猛地洒出。那小孩本就虚弱,虽身子灵巧,也没完全躲避开,被撒了个满头满脸。立即感到身子一软,回身便逃。

青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包药粉还是之前特意要来做防身用的,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武功不济,轻功却是极好,硬是撑着逃到窗前,翻了出去。

青歌蹲下将食指放在月见颈动脉上。能清晰感觉到脉搏的跳动,应该只是被迷晕了。她看向小孩逃走的方向,唇角划过一丝无奈。小小年纪,自己与困境中对他施以援手,却差点被抢劫。

而她本想钓出个鱼来,先来了个小虾米。

此时云苓二人才刚走到店外,并不知楼上已经起了变故。去马车那里看了一眼,惊到:“咦那两个孩子怎么不见了?”

闻言,白薇急忙过来往里一瞧,果然,刚刚还躺在鹅毛软垫上的幼童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几道铁锈斑斑的血污,证明那孩子存在过。

“你们看到他们了没有?”马车旁的几个下人正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处,却并没有发现他俩出来。见状纷纷摇摇头。

“这可就奇了,难道青天白日的,他们原地消失了不成。你们在这等着,我速去禀报小姐。”云苓道。

咚,极轻微的一声,瞬间引起青歌的警觉。而此时白薇两人刚刚踏上楼梯。店里人声鼎沸,丝毫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手一动,袖子里的掌中刺滑下来抵在手心,这还是当日路过街镇的时候,她找了个空闲溜去铁匠铺子买的,又偷偷在马车里打磨了很久。这一路都带在身上以防不测。没有内力的她只能以出其不意的狠招来自救了。对方既然不想让她顺顺利利的回去,那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寒风呼啸而来,直直刺入房间,青歌躲在窗后,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唯一的入口,呼啦一下,白色的披风凭空出现兜头罩来,将她盖得严实,阻隔了骤然升起的寒意,衣领上是熟悉的川贝香。然后黑衣黑裤的刀疤脸男人抬手被掼了进来。手脚已被捆的严实。

青歌盯着突然出现的季宴,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