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沈砚之指尖划过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屏幕上正逐帧播放着三年前省电竞青训选拔赛的录像。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淡的阴影,与屏幕蓝光交织成一片冷色。
她已经对着这些比赛数据看了三个小时。
从江逾第一次代表学校参加市级联赛的模糊录像,到他上周在电竞社打出五杀的高清回放,沈砚之按时间线整理出了整整六个文件夹。原本只是想完善她的“恋爱观察笔记”里关于“江逾电竞状态波动分析”的附录,可当她将左手操作频率的数据曲线叠加到一起时,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异常点出现在一年前的青训选拔赛半决赛。
录像里的江逾比现在清瘦些,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他操控着打野英雄在龙坑团战,本该是行云流水的左手闪现接惩戒,指尖在键盘上却有半秒的凝滞。就是这半秒的延迟,让对方辅助抓住机会控住了他,最终输掉了那波关键团战。
当时的解说归咎于“新人紧张”,可沈砚之放大画面,定格在江逾左手离开键盘的瞬间——他的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甚至在微微发颤。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之后所有的比赛录像里,江逾的左手无名指始终贴着一块肤色创可贴,位置从未变过。
“咔哒。”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时,沈砚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合上了电脑。江逾背着黑色电竞包走进来,白色T恤被夜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利落的肩线。他看到坐在电竞椅上的沈砚之,挑了挑眉,随手将包扔在旁边的桌子上:“沈大学姐深夜查岗?”
沈砚之没有像往常那样接他的调侃,只是抬眸看他。月光恰好落在她眼底,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此刻像盛着寒潭,清晰地映出江逾微顿的身影。
“你的比赛录像,我都看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训练室里的空调嗡鸣都仿佛退远了些,“从高一市赛到上周的训练赛。”
江逾的手顿在解包带的动作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他扯了扯嘴角,试图维持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迷上我操作了?早说啊,我可以单独开小灶——”
“青训选拔赛半决赛,”沈砚之打断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着,节奏和她刚才看录像时的心跳重合,“龙坑团战,你的左手为什么顿了半秒?”
江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转过身,背对着沈砚之去开饮水机,纸杯接水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记不清了,可能是手滑。”
“手滑不会让指节泛白。”沈砚之站起身,电脑屏幕在她身后重新亮起,定格的画面正对着江逾的背影,“也不会让你从那之后,每天都在无名指贴创可贴。”
江逾握着纸杯的手猛地收紧,温热的水溅在虎口,他却像没察觉似的。
沈砚之走到他面前时,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少年特有的皂角香。她的目光落在他左手——果然,那块肤色创可贴正老老实实地贴在无名指第二指节,边缘已经有些卷边。
“摘下来。”她轻声说。
江逾猛地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饮水机,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起头,眼里带着沈砚之从未见过的抗拒和慌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沈砚之,你管得太宽了。”
“是因为合约吗?”沈砚之往前一步,逼近他,“合约里没说我不能关心‘男朋友’的身体。还是说,这伤见不得人?”
最后那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江逾的软肋。他猛地攥紧拳头,左手背上的青筋瞬间跳了起来:“是,见不得人!一个连选拔赛都打不完的废物,左手还有旧伤,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的声音带着自嘲的哑,沈砚之却注意到,他攥紧的是右手,左手始终小心翼翼地蜷着,仿佛怕被触碰。
“我去看了校医室的记录。”沈砚之的声音软了些,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一年前的四月十七号,有人因为‘意外摔倒’伤到左手腕,韧带撕裂,校医建议休养三个月。那天,正好是青训选拔赛决赛的前一天。”
江逾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
训练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空调风扫过地面的轻响。过了很久,江逾才低下头,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那天训练完回宿舍,下楼梯时踩空了。”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怕队里知道了换替补,决赛前一晚偷偷拆了绷带。打满五局的时候,左手已经麻得快没知觉了,最后一波团战……连惩戒键都按不下去。”
所以他输掉了决赛,错失了直接进省队的机会。
所以他后来总是把左手藏在键盘后面,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按揉手腕。
所以他看到沈家派来的豪车时,会那么冲动地徒手掰断车门——那不是少年意气,是怕自己这点“不完美”,连站在她身边伪装的资格都没有。
沈砚之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创可贴下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疤痕轮廓。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江逾帮她够最高层的书时,左手抬到一半就猛地顿住,当时他说“手酸”,现在想来,全是掩饰。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钝钝地疼。
她轻轻伸出手,指尖拂过江逾的手腕,停在那卷边的创可贴上方。江逾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烫到似的想往后缩,却被沈砚之按住了。
她的指尖很凉,带着刚摸过键盘的微湿,落在他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江逾,”沈砚之仰头看他,月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星点点,“你知道吗?青训营的教练私下跟我说过,去年的选拔赛,所有人都觉得你会是黑马。”
江逾猛地抬眸,眼里满是震惊。
“他说你的打野思路是那届最野的,敢打别人不敢打的团战,预判比系统还准。”沈砚之的指尖轻轻揭开那块已经失去粘性的创可贴,露出下面淡粉色的疤痕,像条蜿蜒的小蛇,爬过苍白的腕骨,“他还说,决赛最后一局,你明明可以卖队友保命,却非要绕后开团——那不是莽撞,是你不想让队友输得太难看。”
江逾的眼眶忽然红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藏了这么久的狼狈,会被人这样轻描淡写地剖开,还裹上温柔的糖衣。
沈砚之低下头,长发垂落,扫过他的手腕。在江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俯下身,轻轻吻在了那道疤痕上。
柔软的触感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落在滚烫的皮肤上,像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江逾猛地屏住呼吸,连指尖都在发颤。
“这不是弱点。”沈砚之抬起头,睫毛上沾了点月光,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这是勋章。”
训练室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斑驳的地板上。江逾看着沈砚之近在咫尺的脸,她的唇瓣因为刚才的动作,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眼神清澈又坚定。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走廊拉住她时,她眼里的疏离和冷淡;想起她在图书馆里,假装不经意地把他的电竞鼠标垫换成护腕款;想起她在家长会前,紧张地攥着他的手说“别露馅”时,指尖的微颤。
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全是她不动声色的温柔。
“沈砚之,”江逾的声音哑得厉害,他伸出右手,轻轻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犯规。”
沈砚之没有躲,只是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合约第12条,甲方有义务安抚乙方情绪。”
“那这条呢?”江逾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甲方主动亲吻乙方,算不算违约?”
沈砚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唇,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拂过。
“不算。”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眼里的寒潭彻底融化了,漾着温柔的涟漪,“这是新增条款,专门给你的。”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温柔起来,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江逾的左手还被沈砚之握着,那道疤痕在月光下仿佛也没那么狰狞了。
训练室角落里,江逾的电竞包没拉严,露出半截省队青训营的入队通知书。那是他今天刚收到的,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现在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藏了这么久的伤口,终于有人愿意当成勋章来珍惜。
“喂,”江逾忽然低头,在沈砚之耳边轻笑着说,“既然是新增条款,那能不能……再履行一次?”
沈砚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扣住后颈,深深吻了下去。
空调的嗡鸣仿佛变成了背景音,训练室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和窗外悄悄爬上来的月光。键盘上的按键还亮着,定格在江逾曾经输掉的那场决赛画面,可此刻看来,所有的遗憾,都像是为了此刻的圆满做铺垫。
江逾想,他的隐藏王牌,从来都不是什么电竞天赋。
是眼前这个,愿意吻他伤疤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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