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一把抓过电报撕得粉碎，纸屑雪花般飘落。他喘着粗气在红木办公桌后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什么离不开？分明是要拥兵自重！“他突然停下脚步，眼中寒光闪烁，“敬之，你说实话，岛那边最近还有什么异常？“
何敬之喉结滚动，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密报：“据情报处消息，薛玉上月发布了华人征集令，以优厚待遇招募南洋各地华人前往岛定居。更可疑的是...“他压低声音，“他们在岛上秘密扩建了军港和机场。“
办公室内一时寂静得可怕。光头缓缓坐回真皮座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看来，我们的薛军长是打算在海外另立门户啊...“他忽然冷笑一声，“敬之，你觉得派谁去探探虚实合适？“
何敬之早有准备：“宋文如何？他曾在67军任过参谋，熟悉薛玉为人，又善于察言观色。“
“就他了。“光头从抽屉里取出一枚印章，在调令上重重按下，“告诉宋文，我要知道薛玉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宋文压低了鸭舌帽檐，随着人流走下舷梯。他穿着普通商人的条纹西装，手提藤编行李箱，看起来与码头上其他华人旅客别无二致。
“先生，需要向导吗？“一个瘦小的本地少年凑上来，眼睛亮晶晶的。
宋文摆摆手，目光却被眼前的景象牢牢吸引——岛民用码头比他想象中宏伟十倍！十座巨型混凝土栈桥向海中延伸，起重机如钢铁巨人般林立，货轮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这哪里是国府报告中那个“贫瘠荒岛“？
“第一次来薛家岛？“身后传来带着闽南口音的问话。宋文回头，见是个背着帆布包的中年男子。
“是啊，来做点小生意。“宋文笑着递上香烟，“老哥是本地人？“
“来了半年多。“男子接过烟，压低声音，“看你面善提醒一句，在岛上别提国府，要说薛家军。“
宋文心头一跳：“这是为何？“
男子神秘地指了指码头岗亭上的旗帜——不是青天白日，而是一面蓝底白星的陌生旗帜。“67军早改旗易帜啦！现在岛上都叫薛家军，薛将军说了算。“
正说着，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士兵沿着滨海大道巡逻而来，黑色军靴踏在柏油路面上发出铿锵声响。宋文瞳孔骤缩——这些士兵装备的竟是国府从未列装过的自动步枪！枪身线条流畅，弹匣弧度优美，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那是...？“
“55式，薛家军兵工厂自产的。“男子语气中带着自豪，“一个弹匣三十发，比国府的中正式强十倍！“
巡逻队经过时，路边卖水果的老太太竟笑着塞给领队士兵两个橘子。那年轻军官推辞不过，红着脸收下，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硬塞给老人。这一幕看得宋文目瞪口呆——国府军队何时与百姓这般亲近过？
告别男子后，宋文沿着码头区漫步。每走一步，他心中的震惊就加深一分。宽阔的马路两侧是整齐的六层洋房，百货商店橱窗里商品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家电影院正在放映最新好莱坞影片。街上的行人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完全看不出战乱年代的困顿。
“这他娘的是在海外建了个小民国啊...“宋文暗自嘀咕，手心渗出冷汗。他原以为薛玉只是拥兵自重，现在看来，此人竟在岛打造了一个国中之国！
宋文在路边拦了辆黄包车。
“先生去哪？“黄包车夫用毛巾擦了擦汗津津的脖子，眼睛却盯着宋文鼓鼓囊囊的钱包。
宋文整了整西装领口：“去薛家军司令部。“
车夫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周围几个等活的车夫突然发出哄笑。一个缺了门牙的老车夫笑得直拍大腿：“这位爷，您怕不是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什么意思？“宋文皱眉。
年轻车夫憋着笑解释：“司令部在高知县，离这儿六十多里地呢！您要坐黄包车去，我这双腿怕是要跑断了。“他指了指码头东侧一栋红砖建筑，“去那边坐巴士，一个铜板就到。“
宋文耳根发热，这才注意到码头区到处贴着蓝底白字的“巴士时刻表“。他尴尬地塞给车夫几个铜板，快步走向车站，身后还传来车夫们的窃窃私语。
“又一个大陆来的土包子...“
“听说那边连电灯都没有...“
巴士站里人头攒动。宋文挤在队伍中，惊讶地发现排队的大多是提着菜篮的妇孺和背着书包的学生，秩序竟然出奇地好。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头在维持秩序，看到有人插队立刻吹响哨子。
“滴——！那个穿灰褂子的，滚后面去！“
宋文暗暗称奇。在金陵，别说巴士站，就是政府机关门口也常见推搡叫骂的景象。
“哔——“随着汽笛声，一辆墨绿色铁皮巴士缓缓进站。车身上“岛公共交通“几个大字格外醒目，侧面还印着蓝星标志。宋文跟着人群上车，投币箱旁贴着“军人及家属免费“的告示。
车厢里干净整洁，木质座椅打磨得发亮。宋文靠窗坐下，玻璃窗竟然能上下滑动。他试着推了推，清凉的海风立刻灌了进来。
“第一次坐巴士？“旁边抱着婴儿的妇人友善地问。
宋文干笑两声：“家乡没这个。“
“薛家军来了才有的。“妇人轻轻摇晃怀中的孩子，“以前去高知县要走一整天，现在半个时辰就到。我男人在军工厂上班，每周都能回家...“
巴士缓缓启动，沿着柏油马路平稳行驶。宋文望向窗外，眼睛越瞪越大——双向四车道的马路平整得像镜面，两侧法国梧桐排列得如同仪仗队。更远处是连绵的稻田，金黄的稻穗沉甸甸地低垂，几个戴草帽的农夫正在田间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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