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共有十八位皇子,其中十一位得以顺利长大成人。朱标为嫡长子,被立为太子,而三子朱樉、七子朱椿、八子朱椿各自建立了势力,与太子相互竞争。
四皇子朱棣则以刚毅果敢、善于应变著称,多次被派往各地处理紧急事务,却往往因兄弟们的嫉妒和排挤,功劳鲜为人知。
四皇子朱棣管理刑部的时候,查办一桩贪墨渎职案件中,京城统领营的武库的两个监官卷了进去,捉拿这两个监官的时候才发现武库里的兵器发霉,红缨枪的枪柄都沤烂了长出了蘑菇。
案件涉及京城统领营武库的两个监官,在审查过程中发现武库兵器严重失修,甚至有兵器霉烂、红缨枪枪柄腐烂长出蘑菇的情形。
朱棣怒不可遏,立刻上奏弹劾了统领营的直属将军查东镜。
查东镜骄蛮武夫,又爱捞钱,偏偏是三皇子朱樉的门人。
因此老三联合老七老八一起,连夜派人把武库的霉烂兵器置换成了清一色崭新的刀枪,又威逼利诱了统领营大大小小的军官,来了个“众口一词,查无实据”。
本来是帮太子办理刑部差事,最后被老三老七老八挤兑的时候,太子也惧怕朱元璋的责怪,没说句公道话,只说:
“四弟虽勤,趋势事功,遇事未与儿臣商议则专行,儿未能察,请皇父降罪”。
几句话就把自己撇清了。
最后,查东镜无罪,四皇子朱棣却落了个“捕风捉影”的考语。
洪武帝发落朱棣去北疆从军也有这一层意义,御批写着:
“四皇子朱棣善风闻言事,捕风捉影,一向以精明自诩。
近日闻北边蒙古余孽复起,侵扰边疆,民不聊生,朕心甚忧。
为确保国家边疆安宁,兹特任命吾儿朱棣为北路军副将,协助蓝玉出征,驱除鞑虏,以固疆域。
今北路军副将开缺,着尔补实。朕料你这人也能做些实事。”
于是,朱棣已经被发落到虎踞关一年半了,老十七朱权在朱棣启程的第二天就请旨跟过来了,洪武皇帝一概照准。
这次的处置让朱棣真正明白了,光做实事没有好下场,在这群人精哥哥弟弟之间生存,还需要有自己的班底。
他已经一年半没有回京了,虽然只相隔一百六十里,但没有父皇的恩准,他不敢轻易返京。
他被隔离出朝廷太久了,京城里的大小事都是跟送菜的兵丁旁敲侧击打听。虽然老十七很享受这种只与行伍打交道的直爽,但朱棣还是担心。
前日朱棣与老十七谈起?楚辞?,里面有句话:
“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归来兮!山中不可以久留!”
这些险恶残酷的情形何止山中有,京城更是如此,就算是王孙归来,也未必有安乐窝可以安身。
今天听到姚广孝在城下论事,听到考题“放太甲于桐宫”,朱棣眼前一亮,他很想知道朝局,更想知道父皇的用心。
见姚广孝直陈时弊,分析考题鞭辟入里,于是起了收服之心。谁知道姚广孝竟然还有盖世武功,更是喜上眉梢。
刚才又见姚广孝一时间把‘运交华盖’的两重意思说得滴水不漏,把李次阶老十七和自己的面子都顾及到,又抛出顺天府可能搜捕他的这条消息,来试探自己的城府。
等老十七开口说不怕顺天府,这人大概就知道了自己身份不浅。
这人才思敏捷。又敢在科举策卷上直陈时弊,有胆气,武功也盖世无敌。将来或许能为我所用。朱棣心里这样想。
只是慧极必夭,锋芒毕露也易折,这个姚广孝能不能顺利活下去还未可知。何况世上有胆子有才气的文人多了去,有识的人却沧海一粟。
满口道德仁义的文人于我无用,还得试一试他的斤两。朱棣心里拿定了主意。
“姚先生,我昨日得一梦,梦里有山河万里,行走的却是鸟兽虫鱼,没有一个人。我自己却不知自己是为何物?请先生为我解答。”朱棣倒了一杯酒,举杯说道。
姚广孝笑道:“殿下,我也得一梦,梦里京试放榜,榜上有名的有三列,分别为‘兽,鸟,虫’三类。”
一言说罢。李次阶脸都绿了。这个姚广孝他当真是在嘲笑科举做官的都是衣冠禽兽,胆子也太大了。
于是,李次阶回道:
“姚先生,你千里赴考,自己又何尝不是追逐兽鸟虫的生灵呢?考而不取,何必作此姿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姚先生真是一语骂尽了天下读书人。可您还没有为我解梦呢?”朱棣说道。
“次阶,你莫急。殿下,我已经解了您的梦啊!”姚广孝笑了笑,继续说道:
“那‘兽’一列,就是曾在朝坐高位的———当官便吃人,吃饱了就回山,美其名曰‘功成身退’;
得了科举却没有做大官的归入‘鸟’列,贾谊曾说,辞利刻歉谓之廉,反之为贪。
现在的八哥鹦鹉之类,教他说‘廉’他说‘廉’,教他说‘耻’就说‘耻’,真叫他做,却不识廉耻。”
“快哉!”朱权不住击节赞叹。
“还有一种书生,埋头苦读,却百试不举,世代不能发迹,就像春生秋霜之‘虫’,蹉跎一生,苦了一生,眼里只有三个季节,不识冬天是因为没有熬过过冬天。
可怜啊。浮沉一世,一多半也只能是这种虫,能有什么意味呢?”
姚广孝说罢摇了摇头。
众人已是呵呵大笑。李次阶心里想起自己是第三类,春生秋霜之虫,顿时没了滋味,见酒已斟上,也苦笑着应和。
“次阶兄莫恼,姚某一番宦途穷通的浅见,扫了大家清兴。
其实,人食肉时是兽,吃米时是鸟,姚某囊中羞涩菜里没有油荤的时候,不就是个虫子嘛。
兽有兽的活法,虫有虫的道理。
谁敢言虫轻微,岂知世间还有一类虫,眠时山林瑟瑟,行时百兽退避?”姚广孝一扫众人,问道。
“请姚兄赐教。”
“大虫!”朱棣抢先说道,一语既出,大家都笑了。
朱棣继续说道:“宋朝人称虎为大虫。姚先生想说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的意思吧。说的好极了。
我和老十七看来都是入了‘兽’列了!平时守关,遇上盗贼,有持械抗拒的,就杀了,可不是就是像兽一样吃了他们嘛?”
朱权促狭地问:“饱了么?”
朱棣道:“难说。”
众人闻之哈哈大笑。
“且慢,殿下的梦我只解了一半。”姚广孝放下杯子,说道:“除了鸟兽虫鱼,五爷说梦里还有山河万里。如果不是萍水相逢,姚某真要疑心您是天人下凡了。”
一言既出,朱棣和朱权面面相觑。难道浅浅几句话就被这人看穿身份了?
李次阶不明就里,笑道:“广孝兄又拿出那套家传算命的把戏了。”
姚广孝说道:“非也!见过河山,梦里方才有河山。
这是起步,不登高何以自卑,不见山川怎能知世间万物的无穷。
所以我说四殿下不凡,领略过群山万壑。其次,把河山万里当作河山万里,它就是河山万里。
否则,即便见过,又和一沙一石有什么分别?”
“这怎么这么绕口,我不懂。”李次阶挠了挠头。
“此话怎讲?”朱权问道。朱棣也点头示意姚广孝继续说,他也感觉姚广孝有话要说。
“佛教说一花一世界,一方一净土。
若把山河当山河,那么黎民就是群山的基石,百姓就是河流的水滴。若把百姓当沙石,弃若敝屣。则政令不通,子民不顺,则有山崩地裂,海升潮淹。
所以,须弥芥子只在一念之间。”
“姚先生这话真是治世真言。我愿拜先生为师。”朱棣不住赞叹,他心里已经完全认定姚广孝就是那遗世明珠,比那些一篇八股文挣来荣华富贵的人强得多。
“岂敢!四殿下,十七殿下,次阶兄,我们萍水相逢,坐而论道,不就是亦师亦友么?
以朋友相称,何必穷于世俗规矩。”
姚广孝说完,也不忘自嘲一番:
“可惜了,这番话只能在这山野之间,随风而逝,不可闻达于朝堂之上啊!”
朱棣朱权心里都暗道朝廷的可惜,取士竟然埋没了这等人才。他们哪里知道,姚广孝,也就是再世姜维,想借此机会点醒朱棣呢。
当年诸葛丞相六出祁山,无功而返,正是后主庸碌,群臣阻挠。姚广孝要辅佐的的,不是空有帝子身份的人,而是坚刚不可夺其志的君王。
推杯换盏两个时辰以后,天色已暗。兵士们架起了灯盏,姚李二人与两个皇子谈史论文,中途连着催促赵金海加了三次菜。
诗兴助酒兴,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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