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邺一袭青衫落拓,行走在蜿蜒起伏山峦叠嶂所映衬的翠绿之间,无尽洒脱孤逸,只是他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寂寞的,因为世人不容许他轻易与疏懒!
“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
这首《扶风歌》出至西晋诗人刘琨,他是一位为国为民处在国破家亡时准备北上收复失地的优秀将领,奈何时局动荡,壮志未酬,徒自留下一生的遗憾。
名邺负手出行,也是境遇偶感如此,那怕此刻身居高位,却也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未尝好多少,相反当初也曾指鹿为马,把持朝政,独断专行,但空气中嗅来的危险,让他警觉,山雨欲来早也风满高楼。不得已与政见相同的一代先贤圣师享誉为当世智者第一人的公羊羽商榷北旅的未来。
北旅是一支由他组建的南朝精锐军队,蜕变于当初草莽龙蛇混杂的“括易”两室组织,如今北旅势力,早也超越护城的台城军,这大陈京畿枢纽由外城称作皇城,和内城也称台城组成,所以大陈军队也叫台城军,此番北旅军事盛大,俨然成了一柄双刃剑,不但威胁着皇权,也威胁着依附于皇室的士族阶层,虽然士族在南宋武帝刘裕时也没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不及时处理,这就是一道足以致命的问题,而且北方也一统,随时准备南下征讨过来,虽有西梁作为缓冲,淮水为壤,长江为界,但自古以来率军横渡这条天堑的人,数不胜数,未雨绸缪,他当足够的警醒,但耽溺沉迷于这繁花锦簇的江南士族与大陈皇朝却得过且过。这些隐忧,也让处处透来的危险信号,时刻催磨着他的神经,若非身负不世绝学《大趁虚设法子》道家法诀的压制,和公羊羽背书禅意般的劝解,想必早也疯魔。
这里是建康城外的远郊,山亭一隅,风色习习,宛若江风袭来,不禁感染了静谧的心头,旷野虽广,却也按耐不住人心的不古。他尊称为“羊公”的公羊羽曾说:“世间无常,不过弹指一挥,只有把握当下,才是正道。”所以他从未有过退缩。
南朝的症结所在,是当权者彷徨无措,依附着爪牙遍地,
北旅军事成了大陈皇室的心病,也成了阻碍北方大军南下的顽石,谁都想踢上一脚。无数的阴谋筹算纷至沓来,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而蠢蠢欲动隐藏在暗流涌动的多方势力,开始抽丝剥茧,层层设防的运筹可掌控他命脉的诸多方法,所以这京都风云变幻,不复当初众志成城共同对抗外敌时上下一心。
独枕与长亭外,原来他这样的人,也有一丝慰籍与惆怅,寂寞的令人抚慰又垂怜,或许他的背脊稍稍有些弯曲,但不伛搂,这以慰风尘的长亭唯有送别酒一斛的斟酌,才能有所释怀,于是长长的羊肠古道,不过是通往彼此心灵的港湾。
他的过去与将来注定是茕茕独行,不太顺遂,不禁想起那位亦师亦友的长辈,被尊称为“羊公”的公羊清,当初他们独坐于名动宅“好蕴楼”时,对案而弈,时而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时而侃侃而谈,抨击时局政要;时而幽默风言妙趣横生。
唯有和结拜义兄甘修雎畅谈人生,红炉煮茶,时间煮雨,雨打芭蕉微雨斜阳入梦谈一派温润和谐。仿佛这就是生活。
偏偏翌日与结拜二哥北静荒厄比武过招,切磋惬意,总有种嫌隙不甘屈服的疏离让他谈谈的心生惆怅,不解这位兄长怎样的情结郁滞。
此刻准备赶赴山川脉络的清晰,圆儿时记忆的承诺,放下一切开始出走,只因那一句“待你长发及腰,我愿娶你!”许是一时的冲动,但羊公看出了他的心思,在巡视军辕营门,扫过一群校尉旗官,他们个个面容冷峻却毅力非凡的赤子面孔时,这就成了一个笑话,但他名邺,却不是笑话,而“羊公”公羊羽并对着他神秘一笑,他慈祥又睿智的面容,此刻有了无尽的涵养与智计千里。
临走时他与公羊羽黑白棋子对弈,他心性淡薄,与公羊羽的运筹帷幄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双方你来我往,厮杀半日,在十七道棋盘上,韬略百变,未分胜负。公羊羽手中捏着的白棋隐隐颤出震栗,精烁的目光不由言说也成一种默契的语言,他们不虚明说,心中早也感慨翻腾,此次出走成了一次契机,是打开这场僵局的关键,也是助开着这八百里锦绣江山的无尽驰骋。或许这其中的真心是真是为那句“长发及腰娶你”的诺言,但从羊公的慈爱及苍老的发鬓和无力的指间,隐隐有了答案,他们这样的人,不容许有儿女情长与小情小爱,割舍了这些,并失了灵魂,兄长甘修雎为了那个“女儿秀脂”蹉跎数十余载,压抑克制,从一个风月无边的公子世无双变作了胡须髭冉的叔辈,而二哥北静荒厄变得深沉寡言,甚至与他渐渐的有些疏离。但他深知这位兄长沉默寡言的枯燥背后,藏着一颗鲜活又滂湃的心。
所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适合兄弟情义,也耽扰了这欲久别重逢时的喜悦之心。那么他该去寻找儿时的承诺与所有北旅将士们的殷殷期盼,一旦分裂了那股压抑也久的痛楚,内心躁动的情绪并不再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自修习这道家的武学《大趁虚设法子》后,沉稳如他慢慢的又创出迎合此时此刻心境的三字字诀,融合儒、道两家的精髓,用第三个字诀击败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北城王明寂,登顶这世间的武学巅峰。
望着此地远郊沉寂于遍野之处长亭外钩沉的檐角,名邺挥袖一别,没有他割舍不下的权势,没有他不曾践约的诺言,也没有他慢慢阐述来的悲情。
这座城,埋没了他的岁月,也蹉跎了他的脊骨,此刻他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与孤寂,世间或许欠他的,谁也偿还替代不了,渐渐虚浮的云渺也掩藏不住他足下的悠悠踪迹,残留下的印迹漉漉,随着风沙的沉淀、侵蚀,慢慢的其掩过覆盖,天地苍茫,仿佛他不曾来过,也不曾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