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将近10点的时候，除了24小时便利店和唐人街外，哪里的顾客都不多，店铺也大多关门了。
还好这家老牌快餐店仍在营业，不然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巨胃怪物。
A正在胡思乱想，不料X这怪物连吃五个汉堡竟然泥牛入海，反倒只当成开胃小菜。
X还是饿，拿手指了指黑洞，表示还要继续吃。
“饿，要吃。”
A果断拒绝，铁石心肠:
“不行，卡已经刷爆了。没钱了。”
X却仿若未闻，继续直勾勾地凝视A，黑洞越张越大：
“我饿，还要。”
老朋友游戏对话框适时浮现:
【X:还要吃汉堡。】
【你有以下两个选择:
a:说“好啊，请吃其他顾客的汉堡吧。”
b:说“不，你不想吃。”】
行吧，又到了生死关头了。A微笑，伸手选择选项【a】。
偷吃就吃吧。
既然不能忤逆这个家伙，而且他又是个会压爆人类吃掉的怪物。别人被偷吃了汉堡，难不成还能找过来揍他一顿吗。
接着，不到50平米的小汉堡店里，接二连三响起顾客的惊呼声。
“我的汉堡！”
“有小偷！？”
“天哪，汉堡凭空消失了！”
A端坐如钟，深藏功与名。
X的手臂可以随意变形伸展，如入无人之境。而且这个时候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机警，根本不等对方发现，就已将“战利品”扔进肚子了。
A不禁感叹，厉害啊。
但好景不长。本来就少的两三桌客人汉堡凭空消失，一个两个气不打一处来，轮番跑去跟服务员争执一番。
最后当然无果。顾客们只好气愤地离开汉堡店。
再没有免费汉堡可吃了。
A看看X越来越渴望的眼神，终究担心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啃了。
只好摇摇头，咬牙摸出裤兜里仅剩的几张小额现金，悲哀道:
“走吧，去路边摊。那里量大，足够你吃饱了。”
X乖顺地跟在A身后，任凭A攥着一缕雾气，牵狗一般，带他离开汉堡店。
*
A找到一个汉堡摊子。小摊油污遍布，老板的卫生习惯实在不怎么样。
但附近这么晚还开张的汉堡摊子只有这一个，而且胜在汉堡味道不错，量大，还便宜。
A迈出一步，询问老板价格有没有变化。
穿着一条破围裙的老板，一张络腮胡遍布的方形老脸沧桑无比，冷漠如冰霜。老板嘴里叼着一截烟尾巴，先发制人，不屑道：
“老子不关心你的事。”
A:“我只是想……”
“说了，老子不关心。”
“我是想……”
“老子……”
“停，打住！”
A为这位老板这么多年不变的自我中心意识所深深震惊。好好听人说一句话难道很难吗？
但碍于一旁越吃越饿，两眼发蓝的X，已经把他当成了储备食粮，不知好歹地嗦起了他的手，A就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掏出三张皱巴巴的纸票，打断老板:
“要二十个汉堡。别扯其他的。”
老板一怔，未来得及出口的冷漠话语不由得全部咽了下去。
A直来直去的办事风格赢得了他的欣赏与尊重。
老板“呸”地吐掉嘴里的烟头，打量了A一眼。随即低下满脸横肉的脑袋，一双大手在脏围裙上抹了两下，开始制作汉堡:
“好吧，不询问我的过去。你做的很好。我欣赏你。”
…谢谢。A微笑，等待汉堡出锅的同时，一把将已经爬到自己胳膊肘的黑烟甩了出去。
“有你吃的，急什么急。”
X的触手被冷漠地甩飞出去，愣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不知好歹的X故态复萌，试试探探又凑上前来。
A的手臂再次传来轻巧的、如羽毛扫过般的瘙痒感。
见到A不耐烦地跺了跺脚，X总算收敛了点，转移阵地，磨磨蹭蹭地缠着A的脚腕耍。
总之一定要缠着A。
“……安分点。”A甩动脚腕，低声好言告诫，警告X不要把他平地撂倒。
X的黑雾没有继续维持人形，索性散作一团，在地上打了个旋儿。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不满。
老板听到A说了一句什么，但没听清。愣了一下，接着又低头投入了工作。
20个汉堡很快完成，A让老板不必包装，直接在摊位上吃。
“吃吧，吃吧。”
掏空了衣兜的A握着手心里，仅剩的两个可怜巴巴的硬币，一时间感慨万分。
X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且好像真的饿坏了，圆形黑洞越张越大，最后发展到一次生吞三个汉堡的无敌巨口。
一口，两口，三口……
当最后两个汉堡被一口吞下时，A终于听到了从X嘴里发出的令人欣慰的喟叹声。
“吃饱了？那就走吧。再见。”
A牵过X身上的一缕黑雾，跟老板礼貌地道了再见，离开了小摊。
*
穿过一个贫民区和天桥，A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廉价出租房。
“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吃饱了的X似乎很好说话，他又缩回了书柜旁小角落，形状反复变幻，做思考状。
半晌，给出一个A一点都不惊讶的答案。
“因为你…看起来……很好吃。”
A不为这诡异的夸奖所动：
“那你下一次饿的时候，是不是就要吃掉我了？”
“……”
有问必答的X这次却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A索性换了种问法:“当你饿了，你会吃掉我吗？”
X依旧沉默。
得不到回答，A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不知道此刻的X，半透明的简单头颅正经历着怎样的对抗。
他……好…香。
…我……好饿。
……
吃，不吃，这是个问题。
*
拉着一只怪物跑出六条街，去找一家小时候吃过几次的汉堡店，还花光了所有的钱。
多傻啊。
A脑子里回想起今天的经历，也顾不上平时每晚9点开始画画的习惯。
不一会儿，身体的疲倦就裹着他沉进了梦乡。
阴沉的小屋再次陷入了昏暗的梦境。
唯有角落里的怪物缩回了老地方，不知疲倦地，始终用目光锁定着床上那道身影。
黏糊，执着，从不分心。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A伸了个懒腰，看向角落里的X。一觉过去，他发现构成X身形的黑雾似乎淡下去了一点。
但不用担心。
一到晚上，X就又会恢复过来的。虽然昨天才认识，可A就是知道。
睡了个难得的好觉，A起床洗漱用餐，然后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稿纸堆中。
直到傍晚，西沉的夕阳彻底消失在楼房那边，A才直起身来，转了转发僵的脖颈。
“饿了吗？”
良久，角落里传来X嘶哑得刺耳的声音。
“不饿。”
“骗人。”
A一把推开座椅，走去冰箱，拿出条干硬的法棍面包，扔给X:
“你的身体颜色已经发灰了，不要嘴硬。今天没有汉堡，只有面包，将就点吧。”
X接过面包，却没动口。
A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靠着墙壁，了然道:
“不想吃面包，那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
……
又在这儿等着呢。
A长出一口气，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关吗？
熟悉的游戏对话框随之浮现:
【X:我想吃你。】
【你有以下两个选择:
a:说“好啊，请吃吧。”
b:嫁给他。】
看清选项【b】的A:……什么东西。
不作过多思考，摆烂的A伸手，点击选项【a】。
开玩笑，钱包都榨干了，腿都走酸了，手都嗦秃噜皮了，也填不满怪物的胃，一穷二白经济拮据的A还能怎样呢？
算了。只要记得咬断他脖子的时候，动作快点就行啦。
时空的齿轮随着A又一次做出选择，再次转动起来。
吃人怪物X听到A的那句“好啊，请吃吧”，那张明明没有脸的脸，却凭借雾气的翻涌变化，活灵活现地接连展示出了一连串生动表情。
震惊，不可置信，再到惊喜得无以复加。纵然没有脸，X的神态变化仍然毫无保留地被A看在眼里。
A：……鳄鱼的眼泪。
X向A伸去黑雾凝聚而成的手臂，一把攫住A的躯干。
而后，没有实体的怪物以一种愉悦的频率震动着，黑雾激烈鼓荡，蟒蛇般绞紧了A。
“你……咳…”
A的面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涨红。
直到充血发黑，红血丝如蛛网般爬遍了他的眼球。眼球越挤越鼓，似乎随时都会脱眶而出。
下一刻，随着一声微弱而清脆的“嗒哒”声，被捏断了脊柱的A发出了瘆人的惨叫。
但很快，惨叫便成了一声绝叫。
因为怪物X黑洞洞的大嘴继续扩张，越张越圆，越张越大。
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将A的头颅和大半个肩膀吞噬。
房间内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另外还有进食者因为吃到了极致美味的食材，而发出的幸福喟叹。
*
【二周目失败。】
【三周目开启。】
再次重生，倚靠着墙壁的A心有余悸。
不行，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被怪物咬碎吃掉。
虽然死得快，可死的太遭罪。
读档再来，A在诡异的两个选项中，选择了看起来最不容易被吃的选项【b】，点击。
按键闪烁着蓝光，然后沉没下去。
不就是嫁给他吗。
比起被一口一口咬碎吃掉，难道结个婚还能更让人难以接受吗？A努力说服自己。
时空静滞再次解除。
刚刚被A的应许感动到险些落泪的X，这下终于找到了机会，尽情体会人类的感情。
打从书柜边角站起来的那一刻开始，X的形态不断凝聚，空洞无物的头颅处酝酿着不断流淌的浅色雾气。
“好…的。”
“…结婚。”
X神态意外地珍重。一边流泪，一边声音颤抖着重复这一句，恍如举誓。
“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