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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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蓝木。

梦,我常常在做,可近些年来我总是在做的都是同一个,长时间了,让我已经分不清到底那是梦还是现实。

梦中的我一头长发,蓝色背带裤上一大片红色,不知道是油漆还是什么,手上黏糊糊一片,我的眼睛很模糊,场面很混乱,脚下的地面像是沼泽地,要将我吸下去。突然,耳边吹来一阵风,我摆头看去,哪里是风,那是一个指甲暗红,披头散发的紫发女子伸手朝我冲来速度很快。可我异常的很平静没有一点害怕,甚至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只是在看戏,就在她发红的手要穿透我的胸膛时,我听见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叫:

“蓝木——!”

接着,我的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个圈,等我再次睁眼,回过神来,地上躺着两具人体:一个绿衣一个红衣,我几乎是僵硬在了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脑子里空白一片。直到一阵男声想起,我看到有人抱起那个绿衣女子,我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狼狈的跌撞着往前走,可在距绿衣女子两三步时,我竟左脚绊右脚倒在地上,抬头时,我只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嘴角扯出的一抹笑。

离死亡最近时,我没怕,可女子的笑,让我如同跌进冰窟。

仿佛,遇到这世上最令我难以接受的事情。

每每梦到这里,我总会惊醒,脸上带着湿意。

我问过身边的人,外婆母亲朋友,可她们都告诉在我,那只是一个梦。

真是梦吗?

吃饭时我遇到一个男孩,他是我学弟,叫钱育。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和他并不熟,可意外的,我对于他的一切行为习惯和爱好十分清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怎样的女孩,甚至还会不自觉的和他拌嘴。要知道,我是一个不熟内向熟了发疯的人,可见,我们此前一定认识。

之后,他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侧着身子像靠着什么人的肩膀,笑的傻兮兮的,可上面只有他一个人。我突然想起,那张卡在十宗罪里的一张素描。我丢下他一人在太阳下,疯了一般的往宿舍楼跑去,一路上撞到不少同学,耳边骂声四起,要是寻常我一定会停下来道歉,可是,这不是往日里。我烦乱了书桌,找到了书以及里面的素描,我看到了,画中我看清了那位女子,想起,她叫,淞燃

我失去了一切力气,跌在地上,素描慢慢落下,落在我的脚边,光打在上面,我的梦出现在白日。

从前的一切梦境都是彼时的我真切的经历过。

梦的开始我十九岁,正值大二。

我的第一个梦从康福山开始,蓝灰色的雾气常常弥漫在山间,像是被遗忘的往事,固执地不肯散去。

我记得那天白日里,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外婆家那座破旧的小屋上。屋里的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一台旧电视,一个摆钟。哦对了,桌上还有一个黑色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一本书,那书的封面倒是新极了,深蓝色。平日里,盒子是上锁的,上次有个老太太来家里,我见外公开了锁,似乎忘了上锁。

赵阿梅,也就是我妈,她不让我碰那书一下,连看都不让我看,甚至都不让我进小屋去,可我哪是听话的孩子呢。很快,我到了小屋门口,我四处里张望,除了院里修水工,就剩我了,我瞬间松了口气。

我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心跳得像是要跳出胸腔,屋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我的目光迅速锁定桌上的盒子,我小心翼翼地走进,盒子果然忘了上锁。兴奋的同时又在感叹姥爷的心细,他竟在书下垫了布!那布的正面色泽乌黑发亮,反面是咖啡色,好像有泥斑的痕迹,摸起来软滑还有硬,质感很独特。

“*域史”

看着封面的字我皱皱眉,但没多做纠结,心想又不是为看封面。

我站在屋里光线最好的地方,翻开第一页,只见那些字迹如同虫子般扭曲,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生寒意。

我继续往后翻都是一些奇怪的字迹,我不信邪,接着往后面翻,终于,还是让我翻到——

“……据说,所有的亡者都会去往那里。是距太阳最近、隔绝着众生的地方——神域,神秘而庄严。”

“那里居住着众多的称为“神”的群体。

“内部分十二域,各域主要为:主神、乌使和晟使。”

“千年前,主神之儿蛮空与爱人玫漫生下一孩子,这一事打破了神域表面的所有平静。蛮空一家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主神要求其他各神对他们跪拜,乌使本来就姗姗来迟,不仅没有表示敬意,反而出言不逊。最后更是偷来禁果,诱骗蛮空和玫漫吃下。”

“尽管蛮空和玫漫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了禁果,可主神并没因此而偏袒他们。最终,主神将乌使及蛮空和玫漫一同放逐人间,同时在神域设立永久的禁制,禁止乌使进入。”

“人间,神域之神被限制,无法使用神力。蛮空和玫漫只能在人间过普通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乌使人数众多,皮肤异常白皙,且左手至胳膊肘处呈现绿色,无法像蛮空和玫漫那样融入人间的生活。因此,主神在乌使身上施加一道禁制,使得生活在人间的众生无法看见他们。”

“……又不认识了”,我往后翻再翻一页,在书的左下方,又找到一段勉强能看懂的繁体字。

“然,众生犯下错误,主神将派遣天使来惩罚罪人。被降下的天使即为晟使,被称惩戒者。惩戒者须确保人间的罪恶之人不超过总人口的七成,才能返回神域,否则,

“哦吼,”我不自觉的叫了声,“会怎么样?不能回去吗?”突然间有些兴奋起来,我用两个指尖夹着书页,翻过去。

“没了……”

这竟是最后一页,真遗憾。

就在这时,门外的声音让我心头一紧,我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将书放回盒子。可门口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敢想那人就是要来小屋,我有些慌,可屋里只有这点摆设,我能躲在哪儿?突然木门出现在我视野,我没有任何犹豫的躲在后面,小屋没灯,窗户很小,整个屋内光线很暗,我的惊慌在黑暗中蔓延,如同潮水般涌动,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门发出一声咯吱,脚步声再次响起,我的眼睛随着来人看去,是赵阿梅。

我看她慢慢向桌子走进,打开盒子像是在确保什么,弯腰又在抽屉里噼里啪啦的找着什么,而后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黑色的复古锁,小心翼翼地锁上了木盒。

她拿上钥匙,转身,我看到了她眼睛直直盯着门后。黑暗中视线相碰的那一刻,我仿佛被电击中,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我以为她会从门后揪出我,大声骂我甚至像小时候那样拿着棍子追着我满村跑,然而,母亲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只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然后,她轻轻地关上了门,离开了小屋。

我站在黑暗中,拍着心口。

晚上,赵阿梅来找我,她具体和我说了什么,已经忘记了,总的来说,只是我的不用心,只知道那天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波动,那是她第一次和我心平气和的聊天。到了最后,她留我三百块钱,让我明天去大场种三棵松树,自己则去上班了。

夏天的夜除去田里的蛙声和耳边的蚊子声,还是相当安静的,可是安静很快被打破——

我起身穿衣,拿起桌上的一串钥匙就往门外走,院子停着一辆三轮车,我先将大门打开,后,很是熟练的放下手刹,拿钥匙开锁,然后骑车出去,抬头可看见天上的几颗星星和有些泛白的天,太阳应该快升起了,一路上的风吹散了我所剩无几的困意。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坑,我有些慌想要停车,可手并没有听话,而是一个左拧脚踩顺利通过。我不仅心想,我什么时候车技这么好了?我将车开到一座山下,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我轻车熟路的拿着铁锹往上走,停在一棵树下开始挖。

天呐,我为什么这么勤快过,我问自己。

“十一点。”我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

我声音是这样吗?这是我第三次的疑问,但没等我再多想,手已经发动了车。

我的心里感到好累,真想直接爬在地上睡觉,可行动麻利的很,又过了几个小时,我已经在县里走了一趟。此刻,正站在镇上的小学门口等车,突然,我被一个大爷拦住,他盯着我一本正经的说:“你家近日有灾啊。”

我真想骂他一句神经病,但是我没说,而是直接忽略掉他,往他身后的面包车走去,可身后传来他的声音,“记住,这灾不能自己来消除,必须要别人来替,还须要用康福山的柏树……”

后面他可能还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也不想理会,回家当晚,家里的一个小孩摔伤了胳膊,两眼泪汪汪的哭着喊我“妈妈”。

该死我已经当妈了吗?

第二天一早,家里的老婆婆下地,用镰刀砍伤了脚。只一天一夜家里就伤了两人,虽然这些家人我都没见过,但我感到心里慌了,凌晨三点多一些就戴着头灯往康福山跑。那山比旁边几个山头都高出一大截,很神奇的是山顶上种的柏树,据说有几百年了,竟没被雷劈过,真是神奇。

我顺着水泥的台阶往上爬看不清前面任何情况,路上蜿蜒的,除了快到山顶,否则看不清前后。

在天边升起一抹红时,我爬了上去,来不及休息,踉跄着往柏树下走,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布鞋。

我站定后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心里祷告,然后弯腰走到树下左右看看好像在合适的对象,扭头在距树最近的地方看见一棵小的树,没有犹豫,从包里拿出工具就是挖。

突然,一声羊叫,我懵的睁开双眼,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床上。

我伸出双手,手上没有老茧,活动胳膊也没有疼痛,我知道自己只是做梦了。

我原以为只是做梦的,可之后所有的梦都是别人真切经历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