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冲刷不掉林默骨子里的寒意。他像一只被猎枪惊飞的鸟，在雨幕和人流中亡命穿梭，灰色的T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剧烈起伏的胸腔轮廓。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巷子里残留的血腥味和焦糊气息，还有沈冰最后那道冰冷、锁定、带着无尽杀意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他闯祸了闯了天大的祸！
不仅撞破了“清洁工”的行动现场，更是在关键时刻，他那该死的被动领域，间接导致了沈冰——那个代号“冰刃”的A级王牌外勤——重伤濒死！虽然最后时刻沈冰的力量恢复了，但那仓促间的爆炸冲击和骨裂声，清晰地传递着结果。一个A级强者的重伤，对“清洁工”组织来说，绝对是捅了马蜂窝！
生存法则第六条：暴露即死亡！而他，几乎相当于是在沈冰面前裸奔了一次！
林默没有直接回他那间廉价的出租屋，那太危险了。他像受惊的兔子，在迷宫般的老城区巷弄里绕了无数个圈子，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暴雨的掩护，甩掉一切可能的尾巴。最后，他钻进了一栋早已废弃、门窗洞开的烂尾楼。冰冷的混凝土结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尿臊气，但这里足够隐蔽，也足够空旷，能让他第一时间察觉任何靠近的异能波动。
他蜷缩在二楼一个没有窗户、三面是墙的角落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冷，是深入骨髓的后怕。他脱下湿透的T恤，拧干，赤裸的上身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刚才那致命的几分钟。
沈冰的伤……到底多重？她看到了多少？记住了多少？那个微型记录仪……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想起来了！爆炸前沈冰左手边似乎有个小东西被震落！是记录仪吗？如果它拍下了巷口他扑倒的身影，哪怕只有模糊的一帧，对“清洁工”这样的组织来说，也足够顺藤摸瓜！
他必须立刻处理掉便利店的工作！那是他最大的暴露点！星光便利店，那个他以为安全的巢穴，此刻变成了最致命的靶心！
林默从湿透的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一个老旧的、用防水袋包裹的备用手机（他的常用手机在逃亡途中故意丢弃在了另一个街区的水沟里）。他快速开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僵硬，但他还是精准地输入了便利店老板那个永远不耐烦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嘈杂，夹杂着搓麻将的哗啦声和一个女人尖利的抱怨。
“喂，谁啊”？老板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浓浓不悦。
“老板，是我，林默”，林默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虚弱的喘息，模仿着高烧病人的腔调，“我……咳咳……我淋了雨，发高烧了……咳咳咳……浑身没力气，实在爬不起来……今晚的夜班……咳咳……能不能……”
“什么？发烧”！老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烦躁，“你他妈早不病晚不病！现在让我去哪找人顶班？！这个月奖金扣光！明天要是还爬不起来，就给我滚蛋”！
“咳咳……谢谢老板……我……”林默还想再装一下。
“行了行了！烦死了！”老板粗暴地打断，直接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忙音在空旷的烂尾楼里回响。
林默松了口气，随手将备用手机电池抠掉。辞掉工作，斩断最明显的联系。下一步，他需要一个新的临时落脚点，一个比出租屋更安全的地方。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疲惫和寒冷，集中精神。城市的脉络在他脑海中展开。他需要远离主干道，避开“清洁工”可能重点监控的区域（比如城东工业区），找一个足够混乱、人员流动大、又相对封闭，不容易被异能探测覆盖的“三不管”地带。
几个地名飞快闪过，最终，一个地方定格在他脑海——“铁锈码头”附近的老旧筒子楼群。那里鱼龙混杂，摄像头稀少，租客多是打零工和走船的水手，流动性极强。最重要的是，那里紧邻着城市最大的垃圾转运中心，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浓烈复杂的气味，对依赖能量或精神感知的异能探测，有着天然的干扰效果。
就是那里了。他需要立刻动身，趁着夜色和暴雨的尾声。
就在林默挣扎着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临时避难所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如同冰针般刺入神经末梢的“寂静”感，毫无征兆地从极远处传来！方向……正是他刚刚逃离的雨巷区域！
不是沈冰那种冰冷锐利的“寂静”，而是……一种更加隐晦、更加精密、如同无数细密探针扫过空间的“探查感”！范围极广，如同无形的蛛网，正以雨巷为中心，向着四周街区快速扩散、扫描！
林默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是“清洁工”的探测异能！而且等级极高！他们反应太快了！沈冰果然出事了，而且组织已经启动了最高级别的调查程序！这种地毯式的精神扫描，虽然精度可能不如近距离探测，但覆盖范围极大，足以捕捉到任何异常的异能残留或强烈的情绪波动！自己刚刚经历过生死逃亡，精神正处于极度紧张和恐惧的状态，就像一个黑夜里的信号源！
生存法则第七条：在高级探测下，静止是唯一的伪装。
林默猛地蹲回角落阴影的最深处，将身体蜷缩到最小。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龟息”的状态。放缓呼吸，心跳，放空思绪。想象自己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块被雨水浸泡的破布。所有的恐惧、后怕、逃离的冲动，都被他强行压入意识的最底层，用冰冷的意志力封存起来。他必须让自己“消失”，不仅仅是物理上，更是精神层面上的彻底“沉寂”。
那股庞大的、无形的探查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漫过烂尾楼，扫过他藏身的角落。林默感觉自己的皮肤仿佛被无数冰冷的细针轻轻拂过，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和寒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试图穿透他的表层，捕捉他内心的波动。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滑落，混着冰冷的雨水。他死死压抑着本能的颤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空”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庞大的探查感如同退潮般，缓缓地从烂尾楼区域移开，继续向着更外围的街区扫去。危机暂时解除。
林默瘫软在冰冷的墙角，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比亡命狂奔更耗费心力。他不敢久留，立刻起身，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朝着“铁锈码头”的方向潜行而去。
与此同时，“清洁工”组织在城市地下深处的一个高度戒备的医疗中心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特殊病房内，沈冰躺在无菌隔离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生命体征的管线。她的左臂被厚重的医用高分子固定材料包裹，固定在胸前。胸口也缠着绷带，呼吸微弱但平稳。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嗡鸣，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生命参数。
病房外，单向玻璃窗前，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风衣，面容刚毅，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清洁工”组织在本市行动部门的负责人——代号“铁砧”的赵振刚。另一个则显得文弱许多，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快速翻阅着数据，是组织的首席医疗兼异能分析师——陈博士。
“情况怎么样”？赵振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得很重。”陈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左侧肋骨骨裂三根，左臂尺骨粉碎性骨折，内脏受到剧烈冲击，有轻微内出血。最麻烦的是异能核心受到未知力量的强烈反噬，出现了暂时性的‘枯竭’现象，恢复需要时间。另外，她的精神受到巨大冲击，意识深层处于高度戒备和混乱状态，似乎被某种极致的恐惧烙印了”。
“枯竭，未知力量反噬”？赵振刚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她报告里提到的那个‘普通’男人呢？查到了吗？”
“正在全力追查。”陈博士调出平板上的资料，“根据沈冰昏迷前最后锁定的目标特征——男性，身高约175，体型偏瘦，灰色廉价T恤，深色裤子，夜班时间出现在便利店区域——我们锁定了‘星光便利店’的夜班收银员，林默”。
屏幕上显示出林默的证件照，一张毫无特点、眼神略显疲惫的年轻男人的脸。下面是极其“干净”的资料：孤儿院长大，普通高中毕业，无固定职业，无犯罪记录，无异能觉醒记录或相关社会关系。背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就是他”？赵振刚盯着照片，眼神锐利如刀，“一个‘普通人’，能让沈冰的A级能力瞬间失效？”
“难以置信，但沈冰的作战记录仪提供了一些线索”。陈博士点开一段视频。画面是那条雨巷，视角很低，显然是掉落后拍摄的。画面里是沈冰抬起的左手，指尖能量凝聚的瞬间！紧接着，画面猛地一跳，变成了一片密集、稳定的雪花噪点！雪花噪点持续了大约一秒，然后在剧烈的爆炸白光和沈冰倒飞出去的残影中恢复。
“关键就在这里”陈博士指着那短暂的一秒雪花噪点，“记录仪本身带有抗强电磁干扰和能量冲击的防护。在沈冰发动能力、以及后续爆炸的剧烈能量释放时，记录仪都正常工作。唯独在这一秒，在沈冰能力即将释放的临界点，记录仪的信号被一种无法理解的、绝对的‘静默’强行中断了！这绝不是设备故障”！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波形图：“这是记录仪内置的多频谱探测器数据。在雪花噪点出现前瞬间，探测器捕捉到一种……无法定义的‘空白’信号。它没有能量特征，没有物质波动，没有精神残留，只有纯粹的‘无’。它覆盖的区域很小，但强度……高到探测器瞬间过载！沈冰的能力失效，以及记录仪的故障，都发生在这片‘绝对静默’出现的瞬间”！
赵振刚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你的意思是……这个林默，拥有一种能制造‘绝对静默’、瞬间湮灭一切异能效果的……领域？”
“目前是最大胆、也是最合理的推测”陈博士深吸一口气，“被动触发，范围未知，效果……根据沈冰的描述，是瞬间、彻底、无法抵抗的湮灭。更可怕的是，它无法被任何已知的异能或科技手段探测！沈冰在近距离都毫无察觉，直到能力失效！记录仪也是在接触瞬间才‘失明’！这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否定’！”
“规则层面的否定……”赵振刚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忌惮。一个无法探测、能让顶尖异能瞬间失效的“普通人”？这比任何S级的破坏性异能者都更可怕！他是所有异能体系的天然克星！是悬在整个组织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找到他！”赵振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杀意，“不惜一切代价！S级威胁预案立即启动！通知‘谛听’，启动全城精神扫描网！通知‘织网’，调动所有城市监控和人脸识别资源！通知‘铁手’，封锁所有出城通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在他造成更大破坏、或者被其他势力发现之前，把他控制在我们手里！”
“是”！陈博士肃然应道。
“另外”赵振刚的目光投向病房内昏迷的沈冰，“等她脱离危险，第一时间询问所有细节。她是最直接的接触者。还有，给她用最高规格的‘镇定剂’和‘记忆稳定剂’，确保她精神烙印里的恐惧不会扩散成心魔。她是我们最好的‘刀’，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废了。”
命令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通过加密网络传递出去。庞大的“清洁工”机器开始全速运转，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城市每一个角落撒开。目标：林默。
而此刻，刚刚抵达“铁锈码头”筒子楼群、正用假身份租下最角落一间霉味扑鼻小屋的林默，心脏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数双冰冷眼睛从四面八方锁定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冲到狭小的、糊满油污的窗户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一角。
外面，夜色深沉，破败的筒子楼像一群沉默的巨人。远处垃圾转运中心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浓烈而复杂的气味。
看似平静。
但林默知道，风暴，已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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