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儿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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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登基大典后,厉琉在寝宫休息了好几日。她不甚适应这具人身,沉甸甸的,里面跟有一堆木头似的,哪动哪不舒服。不似跟她做云时爽快自在,想飘哪就飘哪,也不怕被风吹散,这具尊躯细皮嫩肉的,碰一下稍微尖利的东西,就要娟娟流血珠。

文武百官那一日可瞧得清清楚楚的,龙体恍了一下,此后便卧在寝宫里休息数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再一细想,压在心底百臣皆知的弑君夺位,这个头早就注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边,斜卧在床上,时刻享受着成群清秀宫女服侍的厉琉,“阿嚏”一声,惊得正喂食葡萄的如花似玉小宫女手一停,心一提,连忙问道,“陛下可还好?”

厉琉不甚在意地揉了揉鼻子,“大约是有人在想朕。”

说完,一口咬下停留在眼前新鲜欲滴的葡萄。

是谁呢?

有一天厉琉脱衣入寝,摸着被裹得极为平坦的胸脯很惊讶,女子之体,能登龙子之位,想来也是个有故事,有手段的人。

做云的那段时间,连自己的鼻子眼都未知,更何况那未定的性别。

不过男女又何妨,都是一具肉身。

“厉琉”这个名字是做云的时候,跟“小白”一起取的,没什么含义,只是忽然想到就叫了。没想到与这具肉身是一模一样的名字,想来也是有缘分的。

占据了这具肉身,原主的灵魂不知被她挤到哪里去了。

她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原主再把她挤走,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过一天算一天,厉琉的心态很平稳。的确很平稳,活了三百年,都快成了人间志怪小说里成精的妖怪。

原主的记忆倒是不吝啬,拉着她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没有明月,只有乌沉沉的天。六月的夜晚,没有风,是闷热、干燥的,屋外的枝头上静悄悄的,所有的蝉儿一改日夜兴奋的聒噪蔫蔫地趴在树身,所有的鱼儿都沉默地待在太液池底下不露头,所有的鲜花都害羞地收着娇嫩的花瓣。

静寂的夜,不知在等什么,或许在等一阵风,或许在等一阵雨,或许在等明日,也或许在等殿内的婴儿出生。

似是等到了,婴儿虚弱的哭泣声骤然响起,穿过红墙黄纸,嘹亮地传向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柳贵妃,贵妃,终于生出来了。”

喜悦声,溢满了整个经柳轩。

大殿内进进出出的宫女们,个个忙得瞻前顾后,谁也不敢怠慢了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女儿。

产婆抱着刚出生,异常安静的婴儿,急促地走向一直守在青纱帐外的当今圣上,走到跟前,双腿跪下。“恭喜陛下,母女安康,喜得公主。”

被称为陛下的男人,在厉琉光秃秃的头顶投下阵阵炽热的目光,盯得锦被里光溜溜的厉琉极为不舒服,头上没毛也快被盯出毛来,她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穿透大殿,直冲云霄。

皇帝瞅着笑了。

产婆连忙拍着被被褥包裹的小厉琉。

本来是挺喜庆的事,可皇帝任由她哭着,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不留一句话,甩甩龙袖走了。

面上的极致冷漠却留给了刚劫后重生的柳贵妃。

柳贵妃靠在床上,脸色苍白,“陛下可抱过孩子?可有仔细看过孩子?”

产婆不知如何回答。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柳贵妃瞧见产婆的样子,心里阵阵苦涩。不一会儿,眼泪流了下来。

素以美貌著称的柳贵妃,此刻依在床头,楚楚动人,又非常脆弱。

产婆不忍,念及旧情,缓缓开口,“娘娘,公主需要娘亲。”

是啊,她的女儿需要她,需要她顶住流言蜚语,把她安全地护下去。

可怎么护呢?

一个从民间里选出来的妃子,又有什么权利呢?

要不是圣上,可能她早就死了,但也要不是圣上,她俩迟早要死。

外面的狂风吹得事物叮当作响,似乎也伸长了触手爬上了殿内。

殿内的五彩铃铛被无名的气息吹得不停地发出凄惨而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