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国瑞手中茶盏陡然倾斜，碧绿茶汤泼溅在玄色蟒袍上。
他死死攥住鎏金护腕，骨节发白的指节在烛光下宛如白玉雕琢的鹰爪：“那为何...为何不直接斩杀？”
“你乃虹光现世之兆。”
闻仲忽然起身，玄铁战靴踏碎地砖缝隙里探头的小蜘蛛，
“九鼎镇压着天地气运，若你死了，姬发那小子的气数就如残灯将灭。”
他袖中暗箭在掌心翻飞三转，寒光映出眉间朱砂痣，
“姜豹要献的祭品，是能假扮非凡使者的活祭品。”
姜子牙手中的龟甲突然裂开细纹，他想起父亲姜豹常年佩戴的青铜蛇戒正泛着诡异青光。
二十年前血洗昆仑墟那夜，漫天红雨中飘落的也是这般殷红如血的鳞片。
“祭神仪式？”他喉结滚动，喉间仿佛卡着一把淬毒的鱼肠剑，“每年冬祀都要用童男童女...”
“不，”
闻仲打断道，他忽然抓起案头玉玦狠狠摔在地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是能让魔神苏醒的血祭。”
玉玦碎片划破他掌心，鲜血滴在八卦盘上顿时燃起幽蓝火焰，
“你父亲三百年来不曾现身的真正原因，此刻该揭晓了。”
殿外忽起狂风，卷着满地碎玉扑向雕花窗棂。
姜子牙望着窗纸上跳动的火光，恍惚看见血衣翻飞的少女在虚空浮现，她手中捧着的琉璃盏盛着...盛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
谢国瑞在一旁问闻仲:“那么姜豹也知道了你和谢忆萱的情况...”
“他还无法知道.....”话说到半，闻仲蓦然警觉，侧耳倾听，忽然压低声音道，“姜豹快来了，我得走了!”
只见谢忆萱两眼一闭，身子又是一软，往地上躺去。
姜子牙连忙将她扶起来摇醒:“萱萱!萱萱!快醒醒!”
谢忆萱缓缓睁开眼皮，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姜子牙见她醒了，急忙问:“萱萱?是你吗?”
她被姜子牙问得莫名其妙，“当然是我，不然是谁?”
谢国瑞问:“闻仲走了怎么办?”
谢忆萱还在状况外，频频问:“谁走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谢国瑞的膝盖砸在青砖地面发出闷响，布满老茧的手掌从粗麻衣襟里摸出个油纸包。
龟甲纹路在他掌心烙下奇异的灼痛，像无数只甲虫在血脉里躁动。
他将龟甲按在女儿掌心时，窗棂外忽有夜枭发出凄厉啼鸣。
“当心姬发的耳目。“他指尖掠过龟甲上狰狞的饕餮纹，暗红色血丝在裂纹中隐隐流动，“这是盘庚王留下的渡世舟，九黎战魂铸的龙骨——“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传来金戈相撞的脆响，十二盏青铜长明灯应声而灭。
谢忆萱猛地坐直身子，湘妃竹帘被带起的劲风掀得猎猎作响。
她看见父亲袖袍里滑落的半截符咒正在燃烧，青烟扭曲成诡异的蟠龙形状。
“您说能...能让人消失？“
少女攥着龟甲的指节发白，窗缝里漏进的月光在她鬓边碎成银屑。
破门声碾碎了最后半句疑问。
姜豹的玄铁战靴踏碎满地灯灰，虎口钢刀挑开垂落的珠帘时，十八颗夜明珠齐齐炸裂。
谢国瑞旋身挡在女儿身前，龟甲突然腾空化作赤红漩涡，将三丈外的青铜鼎震得嗡嗡作响。
“好个父慈子孝！“姜豹的独眼眯成两道血线，目光扫过蜷缩在祭坛下的老仆时突然顿住。
他看到谢国瑞藏在袖中的龟甲碎片正泛着妖异蓝光，
而那个本该在朝歌受刑的少女，此刻周身竟流转着与西岐质子相同的云雷纹。
姜子牙手中的青铜酒樽突然炸裂，他盯着祭坛上微微颤动的阵法图，喉结滚动着咽下后怕。
方才那瞬移术残留的空间乱流，险些将他卷进归墟深渊。
此刻他故作轻松地拨开垂落的冠缨，任由冷汗顺着脊椎滑进染血的深衣：
“父亲明鉴，这女子自称是...是您失散多年的...“
烛火在青铜蟠龙灯台上剧烈晃动，将谢国瑞花白的鬓角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和姜子牙同时屏住呼吸——
闻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正透过雕花木窗死死盯着他们。
姜子牙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三清铃在袖中震颤出细碎嗡鸣。
他望着阶下浑身浴血的徒儿，恍惚间看见昆仑山巅积雪簌簌坠落。
喉结滚动着咽下惊惧，脊背却像被无形的手指掐住般阵阵发冷。
“像谢忆萱这样的女子...“姜豹忽然开口，靴底碾碎地上半片枯叶，“南疆十二峒的蛊女多得是。“
他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姜子牙肩头，力道大得惊人，
“再说了，等九鼎封魂阵启动之日...“
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腥甜，竟咳出一口黑血。
谢国瑞猛地将五指插入心口，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
他知道这场戏必须演得足够逼真，连瞳孔都要染上濒死的灰白。
喉头仿佛塞着一把烧红的铁钳，每吞咽一次都带起钻心的剧痛。
忽然瞥见姜子牙腰间佩着的雌雄双剑微微发光，那是师尊最后留给他的信物！
“苍天啊！老天爷啊！“他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鼻涕眼泪混着冷汗糊了满脸。
十指抠进地面三寸深，带起大片泥土碎屑。
布满皱纹的眼角抖动着挤出浑浊的泪珠，却在转瞬又被生生逼回眼眶——
那些晶莹的液体分明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姜豹鹰隼般的目光掠过谢国瑞扭曲的面容，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震得殿檐积雪簌簌而落，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扯到耳根：
“好！好一个忠孝两全的父亲！“
他转身时蟒袍下摆扬起阵阵阴风，腰间悬挂的虎符叮咚作响，
“来人！把谢忆萱给我绑起来！“
二十名玄甲卫应声破门而入，铁甲撞击声像是暴雨敲打青铜鼎。
谢国瑞趁机踉跄后退，袖中暗藏的七星镖在掌心烙出红痕。
他佯装体力不支跌坐在地，额角重重磕在龙纹柱上，鲜血顺着额角淌进花白胡须里。
姜子牙怔怔望着眼前这场荒诞的戏码，手中青铜酒樽突然炸裂成碎片。
他踉跄后退两步撞在蟠龙柱上，玉簪“当啷“一声坠地，惊起满殿寒鸦。
那些碎裂的瓷片中映出谢国瑞扭曲的面容，又仿佛看见昆仑山巅飘落的万年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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