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换源:

  突然嗅到暖阁深处飘来的龙涎香里混着血腥气的诡异味道。

谢忆萱瞥见侍立在侧的暗卫喉结滚动了一下,瞳孔不自觉地缩成针尖。

“回...自然是回凌霄殿。”

她将折扇啪地收拢在掌心,扇骨碰撞出清脆的响动,

“待这人间硝烟散尽,本座自会乘驾九重云雷......”

话音未落,忽觉肩头一轻。

素白指尖拂过她发间玉簪时带来冰凉的触感,她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已被人贴近耳畔。

白衣公子闻天斜倚在白玉栏杆上,指尖把玩着一柄刻满符文的骨笛。

他看着少女耳尖瞬间染上的绯红,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远处歌舞声渐歇,十二个玄衣巫祝正捧着漆黑鼎罐缓步而来,鼎中跃动的幽蓝火焰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有趣。”

他低笑一声,垂落的银发间隐约可见额间朱砂痣,

“凌霄殿特使?倒是比瑶池仙子还要会编造故事。”

韩变猛地将人按在蟠龙柱上,玄铁战甲与金砖相撞的轰鸣声震得梁柱簌簌落灰。

他盯着少女颈间若隐若现的淡青色血管,

那是常年习武之人独有的印记,与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天界仙人全然不同。

“你以为朕的寝殿是琉璃瓦做的么?”

他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抚过她腰间玉佩上狰狞的饕餮纹,

“昨夜送来战报的斥候,右腿还缺着半截。”

谢忆萱感觉后背贴着的龙纹浮雕硌得肩胛生疼,却忽然发现呼吸间缠绕的龙涎香竟变成了冷冽的松针味。

她佯装整理鬓角珠钗,余光瞥见帝王袍角绣着的金线暗纹——

那是大殷皇族代代相传的守宫砂图腾。

“大王既然信了,那便备艘飞船。”

她将折扇轻轻点在帝王胸口,翡翠扇面折射出的光芒恰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惊涛,

“三日后卯时,我在摘星台等您的......呃,天舟。”

闻天指尖的骨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他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瞳孔里映出她藏在广袖下的左手正在结印。

远处突然传来惊鸟掠过的声响,十二个巫祝手中的黑鼎同时腾起紫黑色烟雾。

“凌霄殿的追兵倒比想象中来得快。”

他将骨笛横在唇边吹了个音调,腰间悬挂的八枚铜钱应声嗡鸣,

“不过能让九重天的人亲自来查,这场战争可比预想中有趣得多。”

暮色中的大帐被朔风卷着残旗猎猎作响,谢忆萱素手攥紧腰间羊脂玉珏,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她望着跪坐在地毡上的闻天,目光掠过他玄铁护腕上斑驳的箭痕,恍惚想起昨夜篝火旁那个浑身浴血还要为她烤鹿肉的青年。

如今隔着十二重鲛绡帐幕,那双曾为她拭去额前碎发的手掌,正握着她父亲递来的和亲诏书。

“大王三思啊!”

韩变的佩剑突然重重磕在虎符匣上,惊得帐中烛火陡然晃动。

这位向来以冷面著称的镇北侯起身时带翻了漆盘,浓烈的松脂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谢家女儿若肯舍身饲虎,末将定当率三千玄甲军...”

话音未落就被闻天打断,将军的虎符在掌心转出银光:

“韩兄且看沙漏。”

鎏金沙漏横亘在龙纹案几中央,细沙簌簌穿过琉璃颈管,落在刻满西戎图腾的下半截。

谢忆萱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竟与沙漏叠合在一起,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朱砂染就的暮色,还是帐外经年不化的积雪。

她想起离宫那日母亲将白玉兰簪别在她发间,花瓣上凝着晨露的重量,此刻倒像是压在她心口的千钧重担。

“大王且听臣言。”

闻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绣的麒麟纹,帐外忽传来号角长鸣。

十二名亲卫破帐而入的瞬间,他迅速将虎符按回案上,惊起一群栖息在梁柱间的金雀,

“战马鬃毛尚带朔方霜,将士铠甲还浸着黑水河的血,这般吉时...”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老宦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眼珠盯着帐外飘扬的赤色战旗。

谢忆萱瞥见他藏在袖中的密报一角,隐约露出“粮草不足”四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纣王猛然站起时带起的劲风掀翻了香炉,青烟缭绕中,少年天子眼底跳动的火焰几乎要灼穿帐顶:

“孤要的从来不是...”

“是三军将士的活路。”

闻天突然掷出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却在触地时迸裂成冰晶,

“待踏平祁连山麓最后一座烽燧,孤自会亲手为阿姊簪花。”

帐中霎时寂静,只有沙漏坠地的闷响。

谢忆萱望着满地狼藉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裹着新雪初融的寒意,

“那便请殿下先替我寻个不会在庆功宴上醉死的伴郎。”

残阳将帐外白骨堆照得惨白,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羌笛声。

韩变攥着断剑的手背暴起青筋,却终究只是望着少女渐远的背影,将染血的战袍覆在微微发抖的雪狐大氅上——

那是三个月前谢忆萱亲手为他缝制的冬衣。

谢忆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青瓷茶盏在她指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帐中烛火噼啪炸开灯花,将她涨红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七日前是姜子牙当众驳回她的谏言,今日又是这莽撞将军在朝堂上无视她的族徽——

金丝楠木屏风后,三十二盏长明灯齐齐熄灭了最后一簇火苗。

“主君这是要诛我九族么?”

她猛然起身,十二旒冕服上的珠玉撞出清脆声响。

帐外忽传来一声轻咳,惊得悬挂的青铜兽首灯立刻垂下涎水般的长舌。

谢忆萱余光瞥见阴影里转过半张银甲覆面的脸,韩变藏在护腕下的手指正在微微抽搐,像被火燎过的蛇信。

将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南疆急报。”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裹着夜露,“子时三刻,东宫卫队会......”

“又要拿我当棋子?”

谢忆萱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淬着淬毒的银针。

她扯断腰间五毒噬心绦,赤红流苏坠地时竟燃起幽蓝火焰,

“三日前你答应过我,若我要撤回联姻......”

帐中骤然灌入三月寒风,牛皮帐顶垂落的冰棱发出细碎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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